他眼眸漆黑,就仿若夜空下微波粼粼的湖泽,流转着细碎的星光,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揶揄笑意。
相隔咫尺,初沅的一呼一吸,好像都在这亲密无间的相拥中,被他的清冽气息占据,乱了节奏。
她卷翘的浓睫振翅微颤,轻轻眨了下眼,颔首低声道:“嗯。”
——“因为是世子,所以喜欢。”
慢吞吞的嗓音低柔软糯,羽毛似的,不经意扫过他心间。
扣在她腰间的双手缓缓加重了力道,掌骨清晰,青筋迭起。
谢言岐噙着极淡的笑意俯首睨她,眸中的暗色越来越深。
他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是诱人沉溺深陷的温柔乡。
也难怪,外边有那么多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谢言岐抬手碰了下那扇扫得他喉咙发痒的睫羽,低沉的笑声中,抑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揶揄:“你倒是挺会勾人啊。”
他的动作稍纵即逝,却是惹得初沅不住眨眼,蝶翼似的浓睫颤得更加厉害了。
初沅自知出身不清白,以前在浮梦苑学的,也尽是些狐媚手段。
但她向来只是献舞,真正勾过的,就唯有眼前一人。
初沅下意识攥紧他衣襟,眼波微颤,低不可闻地解释道:“可是……可是我就只会勾世子一人。”
她的话中,不难听出诚惶诚恐的委屈和可怜来。
闻言,谢言岐眉梢一抬,原本凝在胸口,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燥郁,忽地就化作淡云轻烟,柔软地萦绕在心头某处。
他垂下眼帘,喉间溢出的轻笑极低,极肆意。
闻见他胸腔传来的轻微震动,初沅呼吸一紧,流转的眸光中,不经漾起了几分慌乱无措。
这怯生生模样实在惹人怜惜,谢言岐捏起她如玉的下颌,动作温柔地摩挲了两下,眼中笑意愈甚,问道:“真的苦?”
话题又疏忽转了回去。
初沅神情一愣,她茫然地点点头,顿了瞬息,又忙是摇头。
也不知是苦,还是不苦。
谢言岐无奈地提了下唇角,指腹上移,又抵住了那两瓣柔.嫩至极的樱唇。
——“真是娇气。”
他明明,都已经减了好几味药材了。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缓的摩挲中,带过一片略显粗砺的酥.痒。
初沅不免有些头皮发麻,蜷在他怀中瑟缩了一下。
碍于方才那一问,她抬眸望去的眼神中,含了几分怯意,整个人也收敛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衣襟,往下扯了扯,缓缓道出的声音几不可闻:“……世子尝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吐字间,娇艳欲滴的樱唇启启阖阖,隐约可见莹白的贝齿。
谢言岐喉结微动,忽然觉得,好像,是有些渴。
而她,则恰好是无人荒漠中,最澄澈清甜的一汪甘泉。
他捏了捏手中的小巧下颌,俯首应下了这场邀约。
两人的身量差得有点多。
初沅极力地踮起脚,细白的手臂宛如藤蔓攀上他肩颈,却还是回应得艰难。
谢言岐长久地躬着身子,显然也不太好受,他掐紧小姑娘盈盈不堪一握的月要月支,将人提起放在了身后的红木镶嵌螺钿方桌上,带着湿漉迷离的热气,继续。
初沅坐在桌案上,勉强和他持平。
借着转移阵地的间隙,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可还没来得及缓匀呼吸,身前那人又是带着一片阴翳压下。
承接着他急.切强势的吻,初沅撤手撑在身后,试图寻找另外的支点。
但身前这人着实强横惯了,见她还有退缩的余地,直接伸手托住了她后颈,指节分明的长指寸寸穿过她发丝,暗自用力。
唇.齿间的每一处空隙都被攻.陷,初沅真的是避无可避,只能无力地偎在他胸.前,身子逐渐发软。依华DJ
玉白的小手虚虚抵住他肩膀,她不经破碎不清地呜咽出了声。
可刚刚才尝到好滋味的男人,听到这娇弱的低.吟之后,却是更加不懂得收敛了。
初沅脑中发晕,眼见得,就要到了窒息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谢言岐终是含走她唇上的露珠,后退些许,稍稍垂下首,便抵住了她的额头。
一时间,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男人微烫的气息洒在面颊,灼得初沅浑身一颤,跟着缩了下肩膀。
她忍住指尖的颤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他的脖颈。
小姑娘缓缓睁开眼,眸中漾起的水光粼粼,似羞似怯,似花枝初凝的晨露。
映着他意.乱.情.迷的模样。
“世、世子……去榻上,还、还是就在这儿?”初沅的嗓中含着几分沙哑,声音又娇又软。
这怯懦的话,还真是问得直白又隐晦。
谢言岐眼神一凛,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微喘着扶住小姑娘的肩膀,拉开距离仔细端详,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随后,他抑着淡淡的嗤嘲,低笑了声,略微哑着嗓子道:“然后,再像昨天那样?”
这事儿还真是揭不过去了。
再继续,她倒是尽兴了,他呢?
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还不如从开始就没有。
他可不是那种,对着昏迷之人也能下手的禽.兽。
啊——
当然,先前密室那回,是个意外。
听了这话,初沅整个人怔住,搭在他肩膀的小手,也不由攥紧了那截衣领,怯怯小声道:“世子,我、我不是有意的,那时,我也不知是为何……”
其实比起最初,他已有意收敛了不少,但她就是止不住地眼前发黑,到之后,竟是直接就没了意识。
平日里,她连跳几支舞都尚且有余,总不可能是身体娇弱,承不住吧……
思来想去,她居然连个解释的由头都找不到。
慢慢的,她的一呼一吸间,仿佛都透露着小心翼翼。
谢言岐眼珠不错地盯了她一会儿,掌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她那截纤细白嫩的后颈,随即,颇为无奈地吐了声叹息:“因为你中了毒。”
初沅闻言一愣,眸中跟着浮起了几分惊措,“中、中毒?”
顿住思索片刻,她不禁想起了云姨娘给她的汤药,迟疑问道:“所以,刚刚世子喂给我的,是解药吗?”
谢言岐笑眼看她,道:“还挺聪明。”
他拿出袖中的瓷瓶,轻放在她手心,“睡前服用一粒,记住了吗?”
初沅伸手接过,将其小心翼翼捧在心口,郑重地点点头,道:“记住了。”
她这么乖,谢言岐不经敛去了眸中残余的谷欠色,抬手揉了揉她发顶。
视线从她略微红.肿的嘴唇缓缓上移,他对上那双澄净眼眸,抵了下唇角,补充道:“不苦,挺甜的。”
这句话,说得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初沅不敢置信地睁圆了双眸,诧异看他。
谢言岐不甚在意地笑笑,“走了。”
看着他转身走入夜色深处的身影,初沅无意识地咬了下唇,可下一刻,便因为触及的那阵刺痛,低低嘶了声。
她抬手轻压唇.瓣,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片滚.烫。
啊……
怎、怎么好像,有些肿了呀?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初沅一直在水云居闭门不出。
尽管世子并未拘着她,她也不必像在浮梦苑和刺史府的时候那样,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但她认得清自己的处境——
世子出身高贵,日后还会承袭爵位,有门当户对的世家女为妻。
而她不过是烟花之地的倡优,贵人掌中的玩物,挣扎于命运沼泽的蝼蚁,卑不足道。
他们两人的身份相差悬殊,有着云泥之别。
——若非她当日的算计,他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所以,初沅很清楚的知道,她只是在利用世子心中的那份怜悯和责任,暂且度日罢了。
终有一天,他会对她失去兴致,开始厌弃她;他也会娶妻生子,容不下她这样出身不清白的人在后宅。
最多,也就对她多些宠爱,给她一个妾的身份。
她在他的面前,注定了不能放肆。
更别说现在,她还不明不白地跟着他,连个名分都没有。
她敬他,畏他,感念他的恩情。
却没有办法,去报答他。
回想起之前,他几次三番的中断和拒绝,初沅就不免对着铜镜,极轻地吐出了一声叹息。
——世子看着,好像并不是重欲之人呢。
再加上最近,他早出晚归地忙着其他事情,她也实在没办法接近,找其他方式报答。
思来想去,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初沅对镜扶好鬓边珠花,起身走向了屋外。
现如今,十七也由暗转明,成了她的护卫,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她的安危。
于是她叫上十七,一起去了趟浮梦苑。
一别数日,浮梦苑还是老样子,纸醉金迷,灯红酒绿,香粉的味道和着靡靡之音,隐约浮动在空中。
可初沅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出神望着那幢熟悉的楼阁,却觉得,恍若隔世。
她是从浮梦苑的后门进去的。
没想到她还会有再回来的一天,柳三娘颇有些意外,她摇着手中的纨扇,上下打量着初沅,笑道:“真是稀客呀!现在,是该叫你初沅,还是叫你夫人呢?”
她这样说,无疑是知道了初沅被贵人带走的消息。
初沅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揶揄之意。
她浑不在意地坐到柳三娘旁边的圈椅上,直言道:“三娘,我这次回来,是想要回我的东西。”
世子的那件外袍,还有,为她解围的扳指。
闻言,柳三娘漫不经心地摇了几下纨扇,笑道:“你离开时带走的我的东西,我都没还找你算呢,你倒好意思……先开口向我讨要了?”
柳三娘的难对付,初沅自然是晓得的。
放置身前的小手下意识攥紧,掐了掐掌心,她转头看向柳三娘,柔声坚定道:“三娘,或许,我曾经是亏欠过您,但我想,庞大人在为我赎身时,就已经全数奉还了。我真的,只是想要回两样东西罢了。”
她向来是温柔乖顺的性子,也不太爱在琐事上计较。
柳三娘看着她长大,这还是头一次见她为身外之物,如此坚持。
柳三娘顿下手中摇扇的动作,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初沅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她并不想在外边暴露身份,给世子惹下麻烦。
所以在迈过门槛之前,就已经戴好了帷帽。
浮梦苑二楼的回廊悠长,初沅正欲扶着栏杆步下台阶,便听得身后“砰”的一声,屋门被人给一下撞开。
女人摔倒在回廊上,凄切求饶的声音尤为耳熟:“朱公子,您就放过我好不好?求求您了,放过我吧……”
初沅几乎不用回头确认,便也知道那人是谁。
握着雕栏的手紧了紧,她强忍回头的冲动,脚步不停地下了楼。
至转角处,她终是借着眼角余光,看到昔日那位“情真意切”的琼羽姐姐,被野蛮强横的客人折腾得不成人样——衣衫褴褛,玉.体遍布青紫,原本清秀白净的脸蛋,也被殴打得高高肿起一边,格外的触目惊心。
可紧跟出屋的朱公子显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情,拎着腰带便扬手挥下,刺耳的鞭打声中,他怒笑道:“没把老子服侍好,你就想逃?我让你逃!我让你逃!”
每一句话的落下,都伴随着一次用力鞭打。
不忍看,更不忍听。
初沅闭了闭眼,心中又浮现起以往的绝望,和深深的无力感。
——这便是得罪柳三娘的下场。
若她没能离开,这也会是,她的未来。
初沅的脚步只在转角顿了一瞬,便又迈着跫音渐远。
等终于走出浮梦苑,她目光犹豫地望向十七,小心翼翼地道:“……能帮帮她吗?就一次,不让她继续挨打就可以了。”
或许曾经,琼羽真的有真心待过她。
那这最后一回,就权当是做个了断罢。
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初沅的心中并不抱太大期待。
但十七却是极爽快地点了下头:“可以。但是,只能帮她躲过这一回。”
往后该受的苦,依然是照样受着。
初沅的眼眸弯起淡淡笑意,道:“好。谢谢你。”
***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十七便又从浮梦苑出来。
初沅不知道他是如何解决这场事端的,但她已经在能力范围之内尽过力了,结果如何,往后如何,都不是她该关心、该掌控的了。
马车又辚辚辘辘地驶在青石大道上,但却不是直奔云水居的方向。
初沅在中途折道,去了趟城南的一家当铺。
——尽管世子的外袍还在,但那枚价值不菲的扳指,却是被柳三娘拿去当掉了。
见她要赎回扳指,掌柜捋了捋下颌的胡须,随手比了个数。
初沅犹豫着问道:“五百贯?”
掌柜愣了下,点点头。
这倒比初沅想象的要少许多。
但五百贯,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都能在扬州城盘下一处三进的宅子了。
初沅稍作迟疑,便伸手接过了扳指。
但也不知为何,她把玩着那枚乌玉扳指,却总觉得,不如先前触手温润了。
初沅珍而重之地将其收入荷包,随后转过身,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在她踩上车辕的时候,惠风徐徐吹来,掀起了帷帽的白纱。
一直遮掩的面容,有瞬间的展露。
初沅愣了愣,缓慢抬手将帽檐的薄纱抚平,随后,躬身进了马车。
随着辚辚之声远去,一个头戴席帽、身着褐色短打的清秀少年,缓步从转角走出,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来风眉宇微蹙,眼前不可避免地,又浮现起少女一瞬即逝的面容。
芙蓉面,琉璃眸。
倒有几分……像皇后娘娘。
可现在,同行的宦官尽数被绞杀,他也在被各方人马追捕。
他失去了和长安的联系,又该如何去确认?
垂在身侧的手逐渐紧握,来风望见迎面走来的路人,下意识压低了帽檐,跟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离开了此地。
***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终是踩着轱辘轱辘的声音,停在了云水居楼下。
初沅提裙下车,可足尖甫一落地,她便不由得僵在了车前。
但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梁威指挥着十数名仆从,将犊车上的紫檀木螺钿大柜一个接一个地搬下,往云水居运去:“都小心着点儿啊,别给老子磕坏了!”
这可都是钱啊!
一想到这茬儿,梁威便忍不住的心口生疼。
整整八千贯,他掏空了自己的私库不说,还挨了一顿恶打。
到现在,他的屁股还在痛呢!
早知道有今日,他当时就不逞一时的意气,去赌那一局了。
梁威当真是又悔又怒,恨不能重来。
就在他无比悔恨之时,他察觉到了旁边递来的目光。
梁威愣了愣,如有所感地朝身侧看去。
只见明媚天光中,初沅身着湖蓝襦裙,臂挽披帛,帽檐上的白纱影影绰绰垂落,恰好遮住了她的面容,可却又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微风乍起,襦裙紧贴在她身上,便勾勒出了那且娇且媚、玲珑浮凸的身段。
光是凭着这窈窕的轮廓,梁威也能识别初沅的身份。
毕竟,他可是浮梦苑的常客了,初沅曾经每一次的登台,他都没有落下过。
无数个夜里,他肖想的都是这道朦胧的轮廓。
所以,他对初沅的身影熟着呢!
梁威目光迷离地欣赏着,总觉得初沅的身段,好似又娇媚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姓谢的调.教出来的。
他的打量□□又直白,于初沅而言,无疑是一种冒犯。
初沅攥紧小手,习惯性地掐了下掌心,极力忽视由他带来的不适,故作镇定走向云水居。
但因为来来往往搬运箱子的仆从,以及梁威的示意,云水居的大门几乎是被完全挡住,她根本无路可走。
梁威徐步朝她走近,哂笑道:“初沅姑娘,你说说,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躲什么呀?”
哪怕隔着帽檐垂下的白纱,初沅也能真切感受到他肆无忌惮的猥琐端量。
她闭了闭眼,侧身对他,道:“梁公子,我和您之间,也只是有几面之缘,又如何谈得上相熟?”
她说着,旁边的十五也上前一步,忽地横出剑鞘,挡住了梁威继续靠近的步伐,“这位公子,还请你留步。”
十五的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杀气,再加上,这里确实也不是他的地盘,梁威愣了愣,到底迫于形势,暂时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但难得能有机会和小美人儿共处,梁威不免心旌摇曳,蠢蠢欲动地,就想说些浑话来。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得一行人策马踏风而来。
疾蹄声中,谢言岐不急不缓地提紧了缰绳,慢下了速度。
他坐在高大骏马之上,居高临下睥睨着梁威,清隽的眉眼间,尽是傲然矜贵之气。
他漫不经心地瞟了梁威一眼,忽而低声嗤道:“梁公子来的,好像有些晚啊。”
从他们赌局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七日了。
被他这样一点明,梁威脸色惊变,红一阵白一阵的。
耽搁这么久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变卖庄子店铺,需要一定的时间。
他们梁家虽然有点儿薄产,但确实还没有,一下子就能拿出八千贯的魄力和能耐。
谢言岐翻身下马,甫一站定,那个小姑娘便提裙朝他小跑而来。
他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避讳,径直伸手,将人揽到了怀中。
——“吓到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