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的顾宴手里多了一大捧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桂花枝叶,浓郁的枝叶中点缀着点点的小黄花,被顾宴捧在手里,格外好看。
贺莹也把口罩戴上了。
玲姨一看轮椅上顾宴的神态,就知道肯定是雨过天晴了,笑着说:“我去给你准备早饭。”
顾宴却扭头问贺莹:“你吃了吗?”
贺莹说:“没有。”
她一般都是在顾宴吃早餐的时候去厨房和周阿姨一起随便吃一点的。
顾宴对玲姨说:“玲姨,请你帮我准备两份早饭送到楼上吧。”
玲姨愣了一下,顾宴要两份早餐,明显就是要跟贺莹一起吃。
刚刚还在吵架眼眶红红的跟要哭了似的,这会儿和好了,怎么感觉关系还更甚从前了?
她忙笑着说:“好,那你们先上去吧。”
贺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玲姨,等一下我自己下来拿吧。”
玲姨笑了笑说:“不用,玲姨这点事还是能做的,你照顾好小宴就行了。”
顾宴听了扭头看贺莹,眉微微上挑:“听到没有,让你照顾好我就行了。”
玲姨又是一怔,觉得今天的顾宴似乎很活泼,很有生气,都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贺莹笑笑:“玲姨,那我们先上去了。”
玲姨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们往电梯那边走,看着顾宴又时不时地扭过头来跟贺莹说话,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心里又惊讶又欣慰,实在想不出来贺莹是怎么做到的,最后摇摇头,笑着回厨房为他们准备早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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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围棋很厉害?”回到房间门,顾宴忽然问道。
“唔小时候学过几年,还算可以。”贺莹说着把床头柜上已经没有香味的桂花取了出来丢进了垃圾桶,那只被顾宴嫌弃的玻璃花瓶也换成了象牙白的釉质花瓶,把桂花插进去,看着的确高雅了许多。
“那我们等会儿吃完了早饭下一局!”顾宴兴致勃勃地说。
他是裴老爷子的孙子,裴老爷子那么爱下棋,他自然也是会的。
“好啊。”贺莹说着,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你没吃药?”顾宴立刻问。
“吃了。”贺莹说:“还要谢谢你让玲姨给我送药。”
顾宴又别扭上了,嘟囔着:“我是怕你感冒了传染给我。”
“那也谢谢你。”贺莹笑眯眯地说,她现在觉得顾宴的别扭都很可爱。
顾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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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宴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间门和人一起吃饭。
贺莹也不扭捏,顾宴让她和他一起吃,她就搬了张椅子来和他对坐着。
早餐也很精致多样,鲜虾粥,蒸饺,还有小油条豆浆。
贺莹是不挑食的,而且护工是个体力活,不吃饱了,很难支撑一天,所以长久下来食量也见长。
顾宴早上本来是没什么胃口的,但是看贺莹吃的香,他也多吃了几口。
就是看着贺莹右脸上的伤,总咽不下那口气,想去把打她的人狠狠打一顿才解气。
贺莹吃完了,自己收拾一下送下楼去。
“小宴吃了多少?”玲姨关心的问道。
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贺莹详细的汇报道:“吃了小半碗粥,四五个蒸饺,还有一根小油条,豆浆他说太稠了,喝了两口就没喝了。”
“那今天吃的不少啊。”周阿姨把餐具接过去惊讶地说道:“平时就吃几口。”
这个份量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已经算是吃得少的了,但是对于平时的顾宴来说,这已经算是吃的很多了,他有时甚至不吃早餐,只是玲姨会强迫他吃一些,他就勉强吃两口,像今天这样吃这么多,十分少见。
“今天早上你跟小宴怎么吵起来了?”周阿姨问道。
玲姨也关注着。
“就是看到我跟裴墨在一起说话有点生气,已经没事了。”贺莹笑了笑说。
玲姨倒是没想到。
周阿姨说:“我就说吧,让你注意点。”
贺莹只是笑笑,没有过多解释,说了一声就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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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是有专门的棋室的。
顾宴听说贺莹给裴墨陪练的时候都是在裴墨的房间门,顿时又不高兴了,皱着眉头:“明明有棋室,你干嘛去他房间门?”
贺莹老实说:“是我要求的,我那时候不想让别人知道,怕会丢工作。”
顾宴冷着脸说:“以后陪练只能在棋室,不准再去他房间门。”
“当然。”贺莹笑眯眯地说:“只要你批准了,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给他当陪练了。”
顾宴瞥她一眼,冷哼了声:“记住你说的话,不准跟他聊天。”
“知道了知道了。”贺莹敷衍着把棋盘摆好,然后往顾宴的对面一坐,整个人的气场顿时沉了下来,一抬眼,眼里带着点凛冽的笑意:“执黑先行,你先。”
顾宴一怔,莫名觉得贺莹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顾宴从小不爱下棋,他是个活泼好动的性格,根本坐不住,但是裴老爷子有硬性规定,裴家的孩子都得学会下棋,还有老师专门来家里上课。
小时候顾宴为了不下棋,还嚷嚷着自己姓顾不姓裴,不用学。
裴老爷子罚他在棋室里足足待满了一个月,吃住都在棋室。
顾宴勉强学了一段时间门,但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年纪稍微大一点了,裴老爷子不再管束,就立刻抛开了。
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亲戚们聚在一起会下几局。
围棋这个东西,就跟刀一样,很久不用就会钝,下棋也一样,很久不下,脑子就会钝。
真要论起实力来,顾宴的棋力连裴墨都不如,甚至都比不过棋院里的六岁小孩。
第一局只下了十分钟,顾宴就无路可走了,嚷嚷着自己轻敌了要再下一局。
然而第二局还是同样的结局。
顾宴开始对贺莹刮目相看,真的开始认真起来了,然而还是在十分钟内就下成了死局。
他看着棋盘半晌无语,最后郁闷又委屈的嘟囔:“你就不会让让我啊。”
贺莹一脸无辜:“我已经让了。”
比起跟裴墨下的时候,她已经放水了。
实在是实力太悬殊。
要是换了她小时候,像顾宴这种水平,她是不屑陪他玩的。
顾宴佯装不经意地问:“你跟裴墨下的时候,也让他吗?”
贺莹摇头:“不让。”
顾宴低下头去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嘴角微翘:“哦。”
顾宴和贺莹下了一上午的棋,直到玲姨上来通知说吃午饭了,贺莹才得以脱身。
和顾宴下棋对她而言,可以说是毫无乐趣可言。
玲姨看到他们在下棋,也是惊奇不已。
她记得顾宴最讨厌下棋了,小时候被逼着学,学出了逆反心理,长大了平时是碰都不碰一下的,也就过年的时候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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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律。”
褚方拎着两个沉重的保温饭盒从二十八层电梯出来,对跟他打招呼的人一一点头回应,穿过外面的办公区,直奔最里面裴邵的办公室,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推门进去。
自从褚方的律师事务所接下了裴氏集团的法律业务,褚方几乎把办公室搬到了集团总部,虽然找裴邵要了一间门办公室,但有事没事都喜欢到裴邵办公室来晃一晃。
黑色办公桌后的裴邵正在看秘书刚送进来的项目方案,连头都没抬一下。
褚方轻车熟路地走到会客区,把保温饭盒往桌上一放,然后坐下一边开盖一边招呼道:“行了,别卷了,快过来吃饭。我妈今天亲自下厨,刚刚让司机送过来的,让我跟你一起吃。”
裴邵淡淡的说:“我不饿。”
他早上吃多了,胃还有点不舒服。
褚方说:“不饿也得过来吃两口,玲姨可是交代过我的,我得监督你吃午饭,不然你那脆弱的胃再出毛病,她可饶不了我。”
裴邵不想听他啰嗦,敷衍了一句:“你先吃。”
褚方说:“那我先吃了,我早饭没吃,快饿死了。”
他一边吃嘴也不停:“哎,你快来吃,味道真不错,我都好久没吃我妈做的饭了。”
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停下筷子扭头看向裴邵说道:“对了,我昨天去医院见一个当事人,你猜我在那儿碰见谁了?”
裴邵兴致缺缺,只关注手里的合同。
褚方说:“小宴那个姓贺的护工。”
裴邵终于抬起头来。
褚方说:“我真不知道她是倒霉还是爱惹事,我发现我每次见她,她都在挨巴掌。你昨天在家里看见她了没?她脸怎么样了?我当时在医院的时候,看着挺惨的。”
裴邵在他对面坐下了。
“说清楚一点。”
褚方说:“具体的我倒是不清楚,当时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好像是她的小孩把别的小孩打了,对方家长就拿她出气吧,不过她也不吃亏,被打那一下当下就打回来了,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打人巴掌的力气倒是挺大,那声音整条走廊都听得见。”
裴邵突然沉默了两秒:“她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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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邵午饭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胃不舒服了一整个下午。
心烦意乱到根本没有办法工作。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褚方说的那些话。
“对,她好像有个孩子,反正我听对方家长是这么说的。不过真看不出来,她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居然就有小孩了,而且能把别的小孩打进医院,估计这小孩年纪也不小了,八成是未婚先孕的单亲妈妈。难怪那么年轻长得又不差,会做这行了。”
所以她那年在少年围棋全国总决赛临阵脱逃,之后彻底放弃围棋,就是为了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