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比起传信晚一天到达扶煌城,晚一天是陈景思量过后才决定的,不至于让赵伏华来接应时太过匆忙,耽误了自己的事情。
有过前边经历,这次登船交钱时,试着砍价一番,虽说价钱没能降下来,船家到是给行了个方便,为男女二人挑了间干净房屋,所谓干净,说的不是打扫的如何干净,而是往来上下渡船客人,除非客满时候,不然少有挑中这间客房。
最后一天,陈景和崔英站在甲板上,遥望越来越近的扶煌城,两人再次经历望山跑死马的情景,扶煌城在眼中越来越大,细节处也越发清晰,可渡船快不了,停不下,人只能对着远处的扶煌城瞪眼着急,望眼欲穿。
陈景瞥一眼崔妞把玩的小巧玉璧,随口问道:“以前没见你有把玩玉器,哪儿来的?”
崔英捏着玉璧得瑟道:“你没有罢,是严姐姐看我是个好人,相中我了,这才送的。”
陈景哑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说道:“你要清楚,人鬼殊途……”
崔英不乐意了,嚷嚷道:“我这人玩的野,就喜欢这一口,你管不着。”
陈景盯着她,冷不丁问道:“你上次打坐是什么时候?”
崔英思索片刻道:“你问这个干啥?”
陈景说道:“你只管回我,好好想想什么时候。”
崔英挠挠脑壳,烦恼道:“这个不是很清楚了,我估计半个月前吧,咋啦,觉得我修行不够勤恳?得没日没夜时时刻刻打坐?
咱是啥身份,天才俊杰,修行一日千里说的就是我这种人,之所以你每天看我闲着没事干睡觉,那是我故意为之,得给别人留些念想,怕他们被我这种睡觉都能涨修为的修道胚子吓到。”
崔英得瑟的捏腔拿调,啧啧道:“这样不好,显得咱不够亲民,不够和善,江湖中人,千万别太惹眼,老话说得好,‘站的高,摔得惨’,得谨记。”
陈景冷笑一声,说道:“你继续得瑟,继续亲民和善,哪天被我落下,首席弟子就落在我手心了。”
崔英猛地站起来,凑到他跟前,狠狠来回打量几次,抓住陈景衣服,火急火燎道:“说,是不是我没吸纳的灵气被你给抢了!”
陈景一巴掌拍她后脑勺,整理一下衣襟,恼火道:“都没打坐,灵气还成了你的了,还有没有天理?”
崔英哀嚎一句,“你快要金丹境了?”
陈景无声苦笑,这家伙真把晋升修为当作每日吃饭了,即便是和吃饭一样,也得每日进食,哪里有一口吃成胖子的道理。
“没有,还是炼气境。”
“哦。”
崔英听完继续把玩玉璧,既然没落下,今日事今日毕,过了今日也可以,来天补上不得急,个把月后再争取。
崔英摇头晃脑道:“大道可期啊。”
陈景看她吊儿郎当的样子,无奈叹口气,不知道等回家后被师父看到,她的脑壳要遭多少殃。
虞河王朝京城,扶煌城,纵横皆是超过三百里的巨城,神仙渡口就有两座,一内一外,一大一小,都没有命名,往来于此的客商仙家,依据客人身份地位,当然是明面上的,自行把渡船划分至两地。
城外渡口位于扶煌城东南方十里处,在图上看去,渡口与雄伟城池几乎是贴边相邻,无比紧凑,十里之地在别的地方或许算作缓冲地带,扶煌城这里车水马龙,可不仅限于地面车马,仙家宗门有符舟仙禽,富家巨贾也有飞禽走兽,十里之地也就是抬脚片刻的工夫就到。
仙家渡船,江湖武夫,贩夫走卒,各色人等,应有尽有,十里距离,若不是京城首善之地,有大把朝廷重兵把守,不晓得要乱出什么样子。
南城九门之一的上阳门外,赵伏华挑了一处开阔地儿,焦急等待着,上次给陈大哥留的便条,除过家里详细地址以外,还有一幅简画,标明家里在城内的大致位置。
身旁就是新收的金丹境扈从蒋安,比起刚来的时候,如今的蒋安容光焕发,一身便宜却崭新的法袍,发丝梳理的一丝不乱,很是人模狗样。
也不再是胆小如鼠,钱财壮人胆,每月月俸可是实打实的神仙钱,少爷还给分了一间屋子,这可是寸土寸金的扶煌城啊,除去旮旯犄角地方,买卖地产都是用神仙钱的。
每当歇息时候,蒋安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床榻上数钱,来回无数次,没有无聊一说,这都是自己凭运气赚来的啊,可不能让主家将自己扫地出门。
端茶送水,换成别的金丹修士,打死都不干,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不上不下的金丹修士了,读书人说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也不能是伺候人吃喝拉撒,总得讲些脸面。
换成蒋安,什么狗屁脸面,爷爷混过魔教,里边的杂碎,除了上边一些人,下边弟子活的不如狗,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能指望他们剩下什么节操,损人不利己都算不错的,甚至有些病态家伙,于人于己都没好处的事情,一样能做出来,莫说外人厌恶,就是魔教中人也不待见。
有了在魔教内的经历,扈从怎么了?
能拿神仙钱的扈从,江湖中不晓得多少人羡慕呢,再者,这位尚且年幼的少爷没那么多规矩,也不是真的把他当奴才使唤,更多时候是看心意诚不诚。
这种打着灯笼难找的主家,千万要抓紧了,最好寸步不离。
赵伏华几步外,蹲着一位年纪相仿的同龄人,百无聊赖数着进入门洞的修士,丢出一块石子后,问道:“听你说那两人神乎其神,该是有本事的江湖高手,你确定他俩会在外城渡口下来,不是内城?”
赵伏华神色不悦看向他。
少年举起双手道:“我是担心你来错地方,好心办了坏事,惹恼了你的两位大哥。”
赵伏华瞪他一眼,继续眺望来京人群,嘴里说道:“两位大哥都是躬行节俭之人,王咫义,等人到了,把你身上的商贾之气收敛起来,免得让人看出你土财主的本质,惹人生厌。”
王咫一扭动屁股,面相仰起,“说真的,咱礼尚往来一番就足够了,没必要摆出一副礼下于人的做派吧?”
赵伏华目不斜视,嘴里不客气道:“你懂个屁。”
王咫一一脸吃瘪,嚷嚷着,“年轻又咋样,咱扶煌城里的修道天才还少了,没见你巴巴上赶着献殷勤?”
赵伏华斜他一眼,“咱钰金洲的修士,出了名的不值钱,退一万步讲,真有本事能耐的那一小撮人,会到我家落地生花?”
蒋安也弯腰跟着说道:“王少爷你放心就是,我家少爷的眼光差不了。”
王咫一指着蒋安,嫌弃道:“外洲修士也不一定如何,这家伙就是典型。”
赵伏华点头道:“所以啊,他只是我的一个扈从,即便是日后分家,他跟我走后,依旧没供奉的命。”
蒋安笑得谄媚,连连点头道:“少爷慧眼如炬,老奴感恩于心。”
赵伏华指着笑意真诚的蒋安,对王咫一道:“看到没,心眼少的扈从,不比那些整天胡思乱想的客卿供奉来的好?”
王咫一双脚有些发麻,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我就是看他没脾气的样子来气。若是个笑面虎一样阴狠也就罢了,可惜是个鹌鹑一样的家伙。
这家伙单独外出时,贼头鼠面,走路蹑手蹑脚,引得市吏问询,亮出身份玉牌后还是找回你家里,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吧?
把他安排在你身边,我都不晓得,你俩谁护佑谁?”
蒋安笑脸尴尬,真有这么一回事,没法子,魔教穷光蛋来到富丽堂皇之地,手脚有些不利索,一时没能适应过来。
赵伏华大气道:“唉——,有过几次就好了,最近一个月渐入佳境,那些市吏再没来过家里,日后应该不会再为这种小事登门。”
王咫一噗之以鼻,“那是因为这家伙在整个坊市传出大名了,如今都晓得,赵家三少爷收了胆小如鼠的金丹境扈从。”
赵伏华扭头看着他,“把他送你了,要不要?”
蒋安来回看两人一眼,赶紧摇着手道:“少爷,使不得啊!”
王咫一张张嘴巴,含糊其辞道:“他……过于猥琐,我不想收。”
蒋安听后松了口气,至于骂他的话,听得多了,又惹不起,早已能做到熟视无睹。
赵伏华看到王咫一的口心不一,揶揄道:“你是家里偏房,我是赵家远方,都是不被主家待见的货色,一个金丹境,再不济事,就不能给自己长脸几分?哪怕只有一丝半点,就足够了。
扶煌城内,无论是宗门仙家,还是江湖野修,憋着一股劲,使劲往皇城、上姓两家里面钻,谋求个一官半职,很多时候,即使位子不够,强行塞进去,剩下残羹剩饭,才是我们这些边缘人家的,你我何时有的挑?”
王咫一歪斜脑袋,瞅着蒋安。
蒋安眼睛瞟过去,不晓得这位王少爷又要做什么怪。自从来到扶煌城,经少爷认识了这位,两人家世相当,又是通家之好,延续到少爷这一辈,两个同龄人亲如兄弟,经常玩到天黑就在府上过夜,没有丝毫避嫌的那种。
这就苦了蒋安,外边再瞧不起自己,只要不是走到身前指着,明日张胆骂他废物,他完全可以当作“如浴春风”。
可这位王少爷从来不客气,说骂就骂,起初还伸腿踢他来着,若不是少爷责备他没修养,保不齐可能把他抓去斗兽场,与那些个野兽搏斗。
蒋安自信进了里边,估计再出来之时,身子应该不是囫囵的。
王咫一越看越嫌弃,抓着脑壳哀嚎道:“简直就是一摊狗屎,污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