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小哑?你怎么了?说话啊!”翠翠急促的喊声从屋内传了出来,张丰阳心叫不好,难道又要出人命?赶忙跑进屋内,只见一个细长的身体躺在了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有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被人刚刚打过,张丰阳蹲到小哑身旁,手指搭在他的脖颈处,发现脉搏还很强壮,没有生命危险,松了一口气说道:“放心,他还活着。”
翠翠已经急得哭了出来,听到张丰阳的话,说道:“丰阳哥,小哑怎么了?你帮帮他吧!”
张丰阳说了句“我试一试!”后,伸出大拇指按在了小哑鼻唇之间的人中穴上,约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小哑咳嗽了一声逐渐醒了过来。
再看小哑睁开眼,发现眼前模模糊糊的有两个人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怪叫一声,坐着往后退去,直退到墙根,两腿蜷缩,两臂紧紧抱在一起,把头往胳膊中间一埋,显得害怕极了。
翠翠看到此景心疼不已,知道他是被人打得怕了,便轻声唤道:“小哑?小哑?是我,翠翠,我是翠翠!”接连唤了三遍,小哑才从恐惧中清醒过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的果然是翠翠,这才放下心来。
“阿巴...阿巴...”小哑一边出这声,一边比划起来。张丰阳自然不懂是什么意思,却听翠翠说道:“小哑别怕,他不是坏人,他是大大的好人,你肯定认得的,他是张丰阳!”
小哑显然也听过张丰阳的事情,此时看到张丰阳本人,两眼顿时放出崇敬的光芒。
“阿巴?阿巴?”小哑出声说着,似乎在问些什么。
“是真的,我喊他丰阳哥。”翠翠见小哑彻底清醒过来,终于放了心,笑着说道。
张丰阳见这小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却能听得懂,便开口问道:“刚刚是不是有人来打你?”
“阿巴..阿巴......”小哑听到后神情立刻激动起来,连说带比划讲了一大堆,先是指了指翠翠,紧接着又指了指外面,再指了指自己,看的张丰阳莫名其妙,只好把目光转向翠翠。
翠翠等小哑比划完,瞬间委屈起来,说道:“小哑,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了你啊!”
张丰阳再听翠翠说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便开口问道:“翠翠,小哑说了什么?”
翠翠说道:“小哑说的意思就是来了两个人,直接把门踢开,连话都不说就打了他一顿,后来想想,他是因为把消息卖了出去,又告诉了我,被卖家知道了,才来报复他的,其实这件事怨我,我要不是想去干倒爷的买卖,小哑也不会被打了,小哑,翠翠对不起你!”说完竟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小哑眼神缓和地看着翠翠,“阿巴阿巴”的说了两句,拍了拍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又轻轻拍了拍翠翠。这回张丰阳看懂了,小哑似乎是说自己身体好,为了翠翠,挨顿打也不算什么。
翠翠还想再说话,却被张丰阳拦了下来,问道:“小哑,打你的人,你认识吗?”
小哑摇了摇头。
张丰阳又问道:“那你的交易消息都是从哪来的?”
小哑不说话了,扭头看了看翠翠。翠翠说道:“小哑放心吧,丰阳哥救过我,他是想干大事的人,所以我才来带他找你。”小哑听完点了点头,又是连说带比划一通,翠翠在一旁翻译到:“他往往都是把钱先埋在咱们这河边的一个石堆里,第二天再去那看,就会发现钱没了,留下的是纸条。”
“是谁把钱拿走,又把纸条放进去的,你见过吗?”张丰阳又问。
小哑摇了摇头,比划着,翠翠继续翻译道:“他说不行,如果发现有人在边上偷看,那他舌头这个活就再也干不成了。”
小哑等翠翠说完,又对着翠翠比划了一通,翠翠说道:“丰阳哥,小哑想问你是不是要对付那帮倒爷?”
张丰阳心道这孩子人虽哑了,脑子却清灵的很,便点了点头。小哑见状,忙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神情严肃地“阿巴阿巴”几句。
翠翠说:“丰阳哥,小哑的意思是他为了你,舌头的活不干了,这张纸上写着他昨天卖出去的纸条的内容,也就是那些人交易的时间地点。”
张丰阳大喜接过纸看去,却见上面确实歪歪扭扭的写着四行时间和地点的字,最上面写的一行交易时间竟是今晚,其余的都是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地点也不尽相同,再看这些字不像是写的,反倒是用笔描着画上去的,应该是小哑自己描出来想继续留给翠翠的,不由得暗赞小哑对翠翠的情义,说了声“谢谢!”
“阿巴...阿巴...”小哑说道,不过神情却有点落寞。
翠翠在一旁翻译道:“反正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来找我当舌头了,这东西留给我也没什么用,给丰阳哥也许会有大用处,可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就不知道了。”
张丰阳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们俩跟我走一趟。”
一个小时后,张丰阳带着翠翠和小哑出现在了徐记商行的门口,这是最近新开的一家商行,地址就是荣发商行的原址,老板是张丰阳的熟人——徐方白,徐方白在黄家败落之后,索性用自己的家当重新开了这家徐记商行,把黄家的买卖全都接了过来,一来可以维持自己的生计,二来也是为了供养黄梦瑶以报答黄德发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当正在翻看着账本的徐方白看到张丰阳,立刻迎了出来,说道:“丰阳,怎么跑我这来了?难不成是想找我帮你劝劝我家小姐吧?”
张丰阳老脸一红,说道:“徐掌柜的可别拿我打趣了,我和黄小姐本就没有什么瓜葛,只是朋友而已。”
徐方白说道:“嘿!丰阳这话说的可有些昧心了吧,我家小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她对一个男孩子这么上心的,丰阳你就给我句痛快话,要真喜欢我家小姐,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帮你去劝劝也是无妨。”
张丰阳听徐方白越说越离谱,连忙摆手说道:“徐掌柜,咱们还是先打住,今儿来我确实是有事需要您帮忙,可不是和黄小姐有关的事。”
“哦?那是什么事?”徐方白看了看跟在张丰阳身后的翠翠和小哑,问道。
张丰阳在徐方白身旁耳语了几句,徐方白点了点头说道:“这点事,我还是能帮得上的,只不过这个丫头有些难办。”
翠翠哪还不明白张丰阳是在帮自己和小哑找活计,赶忙说道:“掌柜的,我识字,还会写字,只要您肯收了我和小哑,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徐方白见翠翠这股子机灵劲儿,倒有些意外,说道:“哦?你会写字?谢谢看!”说完带着几个人走进屋内,给翠翠随便拿出了笔墨纸砚,翠翠也不怯场,提笔蘸墨就在纸上写了一首唐诗,徐方白看翠翠写的字娟秀工整,大为满意,想了想说道:“丰阳,这两个孩子我就收下了,这位小伙子姑且就留在我们商行留下来管个仓库吧,这丫头嘛..正好账房里缺个写账的,她倒也合适。”
翠翠一听徐方白的话,高兴得很,赶忙伸手拉着小哑就要跪下给徐方白磕头,徐方白赶忙把他们扶了起来,张丰阳见翠翠和小哑有了着落,也替他们二人高兴,忽又想起一件事,说道:“徐掌柜,还有一事请您帮忙。”
徐方白说道:“但说无妨。”
张丰阳说道:“这两个孩子家里都没了父母,可怜的很,让他们再回到自己的地方住,恐怕每天往返时间耽误的可不少,更何况翠翠一个女儿身,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还是有些危险的,不知您...”
徐方白打断张丰阳说道:“丰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拖沓了,无非就是想让我帮他们谋个近些的住处不是?”
张丰阳脸上一红说道:“正是如此。”
徐方白笑道:“这有何难?小哑巴就索性和库房的伙计们住在一起,那群伙计们也都是实诚人,不会欺负他。翠翠既然要入账房干活,就在我商行后面的空房里挑一间给她便是。”
张丰阳见徐方白如此给面子,连忙道谢后,让翠翠和小哑回家把之前的家当都收拾好便来找徐方白报到即可。翠翠见张丰阳安排的如此妥当,连连给张丰阳和徐方白行礼道谢后,带着小哑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张丰阳见翠翠和小哑巴终于被安排妥当,便辞别了徐方白返回家中开始闭目养神。
当晚,张丰阳穿着一身黑衣提早来到小哑告诉他的第一条交易地点,发现这地方选得极佳,四通八达,还尽是胡同路口很是隐蔽,他找来找去,终寻得一处高墙能把整个路口的所有情况尽收眼底,便趁着夜色隐去了身形。没过多久,果见到一人来到交易地点左顾右盼,似乎在找着什么,大约过了一分多钟,又来了一人与那人站在一处,只见二人同时掏出手,碰了一下,应是在用纸条核对身份,紧接着先到的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有纸包,另一人掏出一摞纸钞,两相交换后,便朝着相反迅速远离。这二人配合的极为默契,整个过程还不到二十秒便结束。
张丰阳刚要起身去追那送货的人,又看刚刚交易的二人各自找了一个阴暗角落停了下来,张丰阳再不敢乱动,继续观瞧,再看那二人各自掏出刚刚得到的钱和物,正仔细检查着。
“是了,这两位仅仅是完成了互换,货和钱都还没有验,这时应该是在验证了。”张丰阳想着。
一分钟后,交易的两个人应是验完了货和钱,同时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竟又向着交易的地点走去,不过这回二人也不过是相向对了个眼神,微微点了一下头,错身之后便径直走了出去。
“看来是钱和货都没问题,二人互相通报了一声。”张丰阳想到这立刻跃下高墙,远远地跟在那送货人的身后,他想既然送货的人成功拿到了钱,应该交差才是,谁曾想那人东走西走,活活像刚刚的交易没发生一样,先到饭馆点了两个菜,喝起了酒,酒足饭饱后径直拐到一个胡同里。
张丰阳看那人进入胡同里失了踪迹,赶忙快走几步生怕跟丢了人,谁知还没跑到胡同口,就看到那人重新走了出来,手里还拉着另外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穿旗袍,身段婀娜,模样看不清楚,但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原来是个暗娼。
“他妈的!赚了钱就去逍遥快活?怎么不去交差呢?”张丰阳心里骂道,脚上却没停,一路跟到那人的家中,眼看那人就要搂住娼妓逍遥快活,张丰阳心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只见他身形加快,来到屋门外,抬腿就是一脚。但听得“咣当”一声响,那扇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门竟被张丰阳一脚踢倒在地上。屋内那女人“啊!”的一声尖叫,紧接着就听到那送货人骂道:“他妈的,哪个孙子竟然敢来闯老子的家门?”
那人刚从炕上坐起来,就看到房门口站着一位身着黑衣裤,脚穿黑布鞋,头顶黑头巾裹住整面,只余下两眼烁烁放光盯着自己。他见张丰阳气势十足,没由来心里一虚,只当是来打劫的,颤声问道:“这位爷,我好像不认识您?您看我家里这摆设,哪有值钱的东西,打劫也得换个大户不是?”
张丰阳见屋内残破不堪,就连炕上的那床被褥也是外翻着棉花,和屁三儿家里没啥两样,再看那女人衣服已经解开了一半,露出大半的雪白肌肤,此时正竭力地用胳膊捂着。张丰阳哪曾见过这般香艳的画面,吓得慌忙转过身去喝道:“一个女人怎么如此不知羞耻,快把衣服穿好!”谁知他刚转过身就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他想都没想,径直向后一个侧踢,只听那送货的人“哎哟!”一声惨叫。原来是那送货的人趁着张丰阳转过身的时候想要偷袭,但怎料张丰阳功夫了得,竟被重重踢了一脚,顿时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疼得再也起不来。
又过了一会,张丰阳觉得那女人衣服已经穿好,重新转过身来点着头对那女人说道:“今儿我是来找他的,与你无关,快滚!”那女人只当是有人来抓暗娼的,早就吓坏了,此时再听张丰阳这句话,哪还多想,慌忙低着头跑了出去。
张丰阳见屋内再无他人,便蹲在地上问着那送货的人道:“叫什么名字?”那人对张丰阳的到来丝毫没有明白他的意图是什么,疑惑问道:“这位爷?您到底是要干啥啊?哎哟!”
原来是张丰阳给了他一个嘴巴,狠声说道:“废他妈什么话!让你说就痛快说!”
“陈小阳。”那送货人说道。
“从哪弄来的鸦片,去和倒爷交易?”张丰阳问道。
“哟!这位爷您可别乱说啊!我哪干过那生意!”陈小阳赖皮道。
“是吗?那你干什么工作的?”张丰阳问道。
“我...我是车夫,干拉脚的!”陈小阳说道。
“哦?”张丰阳说了一声后,走到炕边抓起陈小阳的衣服摸索了一阵,翻出厚厚一摞钱来,问道:“既然你是车夫,你的车哪去了?这摞钱是哪来的?你靠着拉脚得多少年能赚出这么多钱来?”
“我...这钱是有个爷坐车时候落下的,我还正准备找到他,还给人家呢,车被我一个兄弟借走了。”陈小阳狡辩道。
张丰阳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说道:“哦?是吗?好!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了,不过我先提醒你,从铜条胡同出来的时候,和你刚刚交易的那位倒爷已经被我们捉了,而且他全都撂了,你想说就说,不说也无所谓了。”
铜条胡同便是陈小阳刚刚交易的地点,他听到张丰阳一提到这地方,心头立刻一慌,眼神顿时发生了变化,张丰阳当然注意到这点,狠声骂道:“混账东西,别不知好歹,我来问你就是为了验证他说的对还是错,快说!否则小心我一片一片地把你肉割下来!”
“别!别!我说,货是从七爷那拿的。”陈小阳显然是贪生怕死的人,再听到铜条胡同这地方,立刻就软了。
“七爷是谁?”张丰阳问道。
“七爷是忠奉堂的人,叫齐德胜。”陈小阳说道。
“怎么找到他?”张丰阳问道。
“这...爷!我还真不知道!我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啊,不然七爷知道是我跑的信儿,我就活不成啦!”陈小阳委屈答道。
“你就不怕我现在让你死吗?”张丰阳在陈小阳面前晃了晃匕首,问道。
“这位爷,我真不知道,通常都是七爷派人来找我去送货,您要真不信,索性就给我个痛快的吧,反正横竖都是死,我还能落下个好名声。”陈小阳说道。
“呸!好名声!你也配?鸦片这么坑人的玩意你都敢倒腾,你知道从你手上害死多少人?坑过多少家妻离子散吗?”张丰阳怒道。
“是!是!是!爷爷您说的对,以后我洗心革面,再也不干了!”陈小阳说道。
张丰阳见从陈小阳这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忽心生一计,说道:“小子,记住了,我三少爷今儿先放了你,不过有个要求,明儿你就放出话去,这奉天城里但凡有干鸦片这行的人别让我碰到,否则我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明白了吗!”
陈小阳也算是聪明的人,从张丰阳的话中听出今儿自己死不了了,那还不满口答应。
“是!是!我一定将三少爷的话传出去!爷您放心!”陈小阳点头说道,心里却嘀咕道:“这忠奉堂怎么惹着这位三少爷了?真便宜那娘们了,收了钱,还没玩上!”谁知忽觉得后颈一疼,顿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