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许翰因身体原因,提交了执政的辞呈。
赵官家同意了,并赐许翰太子太傅的荣誉头衔,以表示他对国朝多年来所做贡献的尊敬和感谢。
在许翰卸任的当天,就有不少官员的推荐信送到了赵官家那里。
推荐名单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宗濋,一个是秦桧。
秦桧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王宗濋。
这并不算意外,秦桧现在还在主办洛阳案,他的声望现在一时无二。
赵宁一直秉承着,茅坑里的一坨屎也有它的用处的用人之道。
九月十六日,在各地清流的一片咒骂声中,秦桧的任命诏书下来了。
从这一天开始,秦桧成了尚书右丞,大宋朝的执政,并且兼任刑部尚书。
任命秦桧,其实并不仅仅是赵鼎推荐。
秦桧处理了洛阳案,至少从表面看起来,是立了大功的。
作为皇帝,要做到赏罚分明,而不是被个人喜好左右。
提拔秦桧,也让天下人看到,赵官家是一个有功就赏的人,有罪一定会罚。
整个靖康五年九月,进入了任免新旧官的重要时期。
此次的洛阳案必将引发天下轰动。
朝堂上一大批官员被清洗掉,包括那些曾经混在新正派里两面三刀的人。
九月十七日,晚秋的阳光和煦、温暖,赵宁与钱槿姝在后苑煮茶、抚琴。
赵官家坐在那里,全身放松,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时光。
赵宁忽然问道:“近日与你兄长联络了吗?”
钱槿姝说道:“写了几封信。”
“你兄长可还好?”
钱槿姝笑道:“一切都好,听他说杭州好一些海商的子弟,都在帮他编写杭州海事大学的教材。”
关于钱喻清去杭州的一些成果,赵宁其实是知晓的。
钱喻清定期会奏疏回来,现在杭州海事大学已经办理起来的,也有一部分学生入了学,大多是当地海商的子弟。
第一批进来的学生准确的来说并不是来学东西的,而是来镀金的。
出来后,可以直接进入市舶司担任一些官职。
钱槿姝坐在树下,正在抚琴,阳光洒落在她干净、轻柔的身姿上,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
“关于太子一事,你怎么看?”
钱槿姝的目光落到赵官家身上,赵官家半躺在竹椅上,闭着双目,正在享受阳光。
“太子一事,官家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安排了吧?”
“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现在朝局起伏不定,太子离京师远一些反倒安全。”
“还是你聪明。”赵宁随口说着。
钱槿姝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昨日见了钱五一面。”
“哦,听说他现在在负责钱家在京师的一些买卖。”
“嗯。”
“怎么样,他是不是还是那么胖?”
“他说最近一段时间,有许多人上门送礼。”
赵宁依然漫不经心说道:“你们家现在是皇亲国戚,有人上门送礼属实正常。”
“不过以前从未与我们有往来的一家人,突然在这段时间送礼,而且很贵重,并且与钱五谈了一个大买卖,是关于城南新城扩建的买卖。”
城南扩建?
这政策可还没有颁布。
东京城现在总人口已经快要一百六十万了,再发展下去,可能要过两百万,东京城扩建是迟早的事。
只是金人的威胁一直没有彻底解除。
城南的地皮投资极具商业价值,不少富商都已经将目光瞄准到那里。
赵宁问道:“哪家人?”
“秦家。”
“秦家?”赵宁微微愣了一下,“秦桧?”
“是的。”
赵宁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陷入沉思中。
秦桧之前私下与太子交好,经过洛阳一案后,与太子彻底决裂。
秦桧还与赵构交好。
“秦家的人为何去找钱五?”
“说是买南城的地。”
赵宁看着钱槿姝:“我问真实的原因。”
钱小娘子抬起柳叶眉笑道:“结合近日太子卷入洛阳案风波,恐怕并不简单……”
“你是说秦桧想依靠、拉拢钱家?”
钱槿姝继续说道:“前几日倒是还托人给我送过一些珍贵礼品。”
果然,秦桧他就不消停!
给他一个尚书右丞,他绝不会满足的。
他想要坐的位置是赵鼎的位置。
不仅如此,他恐怕还想拿到张叔夜的权力和张浚的权力。
钱家想要在大宋朝堂立足,必然也会想与某些官员能和睦相处。
“大臣给后宫嫔妃送礼品倒也不足为奇,只是这些事你为何主动跟我说?”赵宁好奇问道,“不怕我怀疑钱家?”
“秦桧之前与太子走得近,现在又来靠拢钱家,这种手段让我很反感。”钱槿姝说道。
看来秦桧拉拢钱家的心思是泡汤了,但钱家必然也不会表现得强力排斥秦家,否则双方都不好看。
“如果你想拒绝,尽管让钱五去拒绝。”
“嗯。”
九月二十日,就在新旧官员交替之时,皇宫内又一条震惊的消息传了出来:废除赵谌太子位,降为齐王,贬到登州。
这无疑引起了轰动。
也有一部分人为太子求情,认为太子年少,完全是受到王守德等人的蛊惑,太子与金人并无关联。
但更多的人并未为太子求情。
赵谌被废,预示着旧派在朝堂上最后的希望也被拔除掉。
九月二十一日,赵谌坐上了前往登州的马车。
赵谌出宫之前,去坤宁殿拜见了朱琏,朱琏嘱咐了他许多,让他去登州后务必要节制、慎重。
见完朱琏后,赵谌去文德殿门口,磕了一个头便走了。
护送赵谌去登州的是皇帝的禁卫军。
晚秋的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空。
蔡懋骑着马,到城外去送别赵谌,还有赵谌以前的老师罗从彦。
罗从彦说道:“殿下此去,一路多加小心。”
“老师,您好好保重。”
蔡懋说道:“豫章先生,可否容我与齐王殿下单独聊聊?”
“请。”
“殿下,你不要灰心。”
“蔡相公,我如今已经是废人,何必劳烦您来相送。”
“殿下,不要灰心,陛下并没有放弃你。”
“我已经被废了。”
“但你看那边,护送你的是陛下的禁卫军。”
“我不太明白。”
“你去登州后,与韩世忠打好关系。”
“韩世忠?”赵谌愣了一下。
“韩世忠是天下名将,也是陛下的心腹爱将,陛下为何偏偏让你去登州?”
赵谌低头沉思起来。
蔡懋分析的没错。
赵宁其实也并没有对赵谌彻底失望。
一个十四岁的年轻人,性格冲动,很正常。
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要求过高,本身就不切实际。
有过丰富阅历的人都知道,人的性格很难变,但人的处事方法是可以变的。
那些处事圆滑的人,无非是多活了一些年头,多经历了一些事。
就连秦桧这种人,在年轻的时候,也一样热血过。
赵谌从五六岁开始读儒家经典,他的那一套,只不过是很正常的传统思维。
想要改变这些思维,是必须经历磨难的。
蔡懋拍了拍赵谌的肩膀,说道:“京师风起云涌,你去登州,对你未必是坏事,还有,你与秦桧彻底决裂,一路上小心。”
“他难道还敢杀我不成?”
“万事都要小心。”
“多谢蔡相公提醒,小王告辞。”
“恭送殿下。”
赵谌的马车渐行渐远。
赵谌离开了京师,有人却回到了京师。
谁?
赵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