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翻着面将野兔打量一番，确认热透之后，从方寸物中拿了一把干果，直接使劲一握，另一只手转动木棍，将捏碎的粉末均匀洒在烤肉表面，篝火顿时发出噼啪声。
代替盐巴的干果撒完后，他用两根手指捏住扯了条腿递给江灵，一直盯着他的白衣女子未作任何犹豫，一把接过，完全不顾油脂脏手。看得他一愣，心想自己还特地小心翼翼，生怕动作粗糙，怕你嫌弃。
自己也扯了条腿，不顾吃相直接啃起来，余光瞥见江灵手里只剩根光骨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于是又扯了一条给她。
“本人厨艺如何？”他笑着打趣一句，一边用嘴撕扯着烤肉。
“将就。”江灵淡淡回答，“这些东西吃多了，对修行无益，沉淀下的杂质，又得花时间用灵气转化排出。”
那你还啃得如此之快？你境界高就别吃啊，还靠着你看不上的东西果腹呢。林月暗自发了句牢骚，想到此处脸上笑着问道：“还没知师姐是何境界？”
“七境。”江灵嘴里包着烤肉囫囵回答，“马上八境。”
如此年轻就要结境了？“敢问师姐几岁了？”
“二十余六。”
竟然是差不多的年纪，他赞叹一句，“师姐天赋异禀，不得了！”
江灵倒也不谦虚，嗯了一声，几下又把手里烤肉啃完，林月见了索性把剩下的全给了她，从方寸物中再取出一只烤上。
“心境通透，机缘不小，修行很快。”江灵像是在评价一位天之骄子一般评价自己，幸好林月知晓其性情，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我之前见过人的当中，还未有人有师姐这般的修行速度。”
“那是你见的人太少。”她说得很不客气，可林月承认这一点，自己见过的上六洲之人，确实极少。
他忽然眼睛一转，盯向江灵，“师姐可否讲讲凌虚洲，或是其他洲的事？师弟我没什么见识，凭这稀烂肉身，以后很难接触到修为更高的人了。”
江灵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想组织好语言再说。
“师姐不用过多考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我都听着。”他赶紧提醒一句，生怕她一想就是半响。
白衣女子楞了一下，随即直勾勾注释着他。
此时山洞外雷声渐密，时有银蛇穿行，照亮洞中幽暗。
“师姐？”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江灵这才回过神来，嘴唇上的油渍使其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她眼里映照着火光，低下眉头看了眼手里的烤肉，再次吃了一口后，缓缓说道：“那我就随意说说……”
即使已经说了“随意”，但她似乎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脱离自己的习惯，迟迟没有再开口。
林月瞧在眼里，想了想，“就先说说景中山吧，我待的时间短，大多数事情都不清楚。”
江灵瞄了他一眼，“景中山开宗于五百年前，是凌虚洲历史较短的山头，一开始只有景中真人一人，后慢慢收了顾涛作开山弟子，顾涛如今离九境不远，可难以跨越最后一步，所以长时间待在北方，只有祖师堂的长命灯还亮着，其余的一概不知，景中真人在凌虚洲名声不太好，是因为开宗之后在一次论道中，被另一位真人说了其法器是镜花水月，大吵一架后老死不想往来……”
林月越听越诧异，这位是什么都往外说啊！
“景中山的山神与真人是同门弟子，皆是出自和家唯一的一座天师府，合气山，所以算是同气连枝……景中山山神因抵御妖兽南下有功，身死之后被大齐王朝敕封为山神，已有千年……那唯一的一座天师府，是在应洲……”
还真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林月忍住不笑，时不时地点头。
“应洲修士心气极高，都瞧不上其他的洲，特别是落叶洲与勾芒洲，称前者为捡破烂的，什么东西都是从别洲剽窃而来，功法、法器等等。称后者为不毛之地，地广人稀不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不过对凌虚洲相对态度好些，因为凌虚洲常年与妖兽打交道，直来直去脾气不好，战力也差他们不到哪儿去。世俗王朝也一样，凌虚洲的三个大王朝，不比应洲的应天王朝差。”
她像是说得口干了，停下来吞咽了一口口水，林月赶忙取出一截竹节，单手递过去，她伸手接过，在举到嘴边时释放灵气将木塞打开，喝了一大口，喝完也不准备还给林月，将木塞子塞上后，就拿在手里，接着又是啃了口烤肉。
“其实每个洲都有战力极高的存在，应洲心气高的，大都是些十境之下的修士，十境的也有，不过他们有资格看不起别人。比如应洲有位剑仙，就曾在北方与凌虚洲本地的一位剑仙各自出了一剑，虽然两败俱伤，但照样是谁也看不起谁，只是之后都不肯出剑了，见面就只动嘴皮子。”
“这是为何？”林月插话问道。
江灵瞥了他一眼，“都知道谁也奈何不了谁呗，剑仙与剑仙之间虽然差别极大，但那两位碰巧相互克制，这在其他修士之间也常见。”
她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似乎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耗费掉她许多精力。
“师姐可否讲讲落叶洲？”他想知道这入侵下三洲的敌人。
“落叶洲是上六洲地界最小的一洲，修士战力也是最差的一洲，最高的那位在十境中修为稀松平常，所以落叶洲的修士，在别洲说不出什么硬气话，倒是有一两间书院名气不小，两位院长皆是十境，被称为半圣，学问高，战力也不是太低，稍微可以为落叶洲撑撑场面。此次下三洲的天幕大开，落叶洲立刻请了搬山人，一是想开疆扩土，但想争口气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争口气……他不太喜欢这个说法，你落叶洲想争口气，就拿着买路钱趾高气昂的视下三洲为草芥，为囊中之物？
“说说那两间书院。”他的语变变得冷了些。
江灵并没有在意此事，缓缓开口：“两间书院分别在落叶洲北方和东方，名落霞、晨启，各自有十境一人，八九境十数人，我听师父说此次架设路桥，征战下三洲一事，两间书院都是持反对态度，所以并未出力，其主张教化，而非战争，若是过了路桥，有猜测他们私下会有动作，或会出面保下一洲。”
听她这么一说，林月对这两间书院的印象不错，暗想有机会去拜访一番。这也证明了，他之前猜测落叶洲并非都在同一阵营是对的。
“那落叶洲的大靖王朝呢？”他又问。
“大靖王朝是在两百年前完成的统一，统一一洲之地，这还是除了应洲之外的独一份，不过其中有那位落叶洲战力最高的大修士参与，两间书院对此也是支持，所以并不能成为落叶洲修士的谈资。大靖王朝虽有龙脉，修士也不少，但逐渐有被山上人蚕食的趋向，或许要不了几百年的时间了。”
“此次征战下三洲，落叶洲都有哪些准备？”
江灵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疑惑，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信息，“首先是请搬山人，代价未知，在遇到下山州的那柄巨剑之后，又请和家一位真人出手，除掉下三洲话事人，之前无岐山那位出手，师父说是那位真人受的那一击，想来是把话事人丢在了无岐山。这些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之后的准备就只有猜测了……”
“比如？”
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他自然知道，不只是亲眼所见，还亲自参与了呢。
“比如会出动大量修士，以雷霆之势占据下三洲的各个关键山头，不可能占据全部，不说已经卖了一部分，其他洲虎视眈眈，想来不会缺席，凌虚洲就有几座山头，准备在下三洲开设下宗。”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师姐所说的那柄巨剑是怎么一回事？落叶洲准备如何突破？”他淡淡问道。
“据说落叶洲已经开始到处请人了，不过到现在也没人出手，或许是都不能稳稳胜过。至于那柄巨剑，最大的猜测，便是那遗落在下三洲的灵剑之一，斩阴。说来对这斩阴也有些传闻，说是那分离下三洲之人的佩剑，不过知道的不肯说，说出来的判断不了真假。”
林月追问：“哪些人知道呢？”
“应洲天师府的张天师，佛家的真言大和尚，读书人掌教孟和宜，这三人肯定知晓，但其他还有哪些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只要是年纪大的十境，估计都是知道的。”
他点了点头，把这几个名字记下，也要找机会问问。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会觉得自己有机会能与这些人接触。
倒也说不定，从扶月山这一路来不是已经遇到了几位，搬山人、程理、秦山神也算十境，景中山的景中真人也是，还有一手之数呢。
重新烤热的野兔又被两人分了吃了，山洞外的大雨这才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