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奕站立在林月经常练剑的断崖前,眺望山景。此前被他练剑时砍断的树木,已有新芽,断崖上的碎石也有了绿意。
此时日上三竿,在山中林间虽有清风,但也还能感受到些暑气,不过对于习武之人,这点炎热算不上什么。
她一袭白衣被山风随意吹拂,一头青丝也是有些散乱。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事情并不多,她的剑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
其实她最初练剑的理由很简单,便是为父母报仇。十来岁时她目睹双亲死在别人剑下,在对方欲斩草除根之际,被路过的郑言一救走。
自此在镇山书院接受郑言一的教导,陆子敬也对她照顾有加,只是她眼里只有仇恨,立志要手刃仇家,就只是拼命练剑。五六年之后,突破到御境就立马找上门去。
其实对方只是个炼体之人,当初和她父母的仇怨,是因为一本正统的炼气法决而已。
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她一剑就将其斩杀。
大仇得报,自然快意,但她回到书院后,就提出要出门远游。
远游期间,她并没有寻访其他书院或是武学大家,只是在世俗中停留许久,等到再次返回书院时,原本话就不多的她,变得越发清冷,不知期间发生了些什么。
郑言一发现她的眼里虽然没有了仇恨,但多了一种冷漠,一心只在剑上。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正式收她为徒,对其天赋和对剑的痴迷表示了认可。
她进步神速,对剑术的领悟远超常人。
“虚境之时,剑道断裂。”郑言一却曾对她说过这句话。
她到实境时才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自己没有出剑的理由了,等到虚境可能练剑的理由都没有了。身为镇山书院弟子,有镇守群山的使命,但这都不是她出剑的理由,只算是执行任务而已。
没有出剑的理由,便在剑修一道上,失去了问鼎的资格。她也一直都未承认自己是名剑修,虽说其战力甚至可以越阶战斗。
自己的本命物都还未曾修得,怎么能算是剑修?
在她凭借对剑的执着,轻松突破到实境后,也就只敢继续在用剑一道上使力,到如今许多年过去了,依旧还是实境。
实境后,她对剑的在意,就变成了在意自己出剑的理由了。所以她成了镇山书院这一辈弟子中,在群山花费时间最长的人,时常深入,时常受伤。她想在一次次出剑中,找到出剑的理由。
可惜并未如愿。
她越发沉浸在自己的冷漠中,甚至在冷漠中暗藏对自己的愤怒。
此时她望着巍峨青崖,心思也在自己身上。近些年自己在虚境门槛徘徊,她顾虑着虚境之后,剑道真的就此断绝。便一直压制着境界,不愿突破。
今日先生差他陪林月练剑,虽然说的是检验昨日之事后,林月的心境,但她知道是先生让自己多与林月接触,或许有破局之机缘。
……
林月赶到断崖后,看见自家师姐已在此等候,他也走上前去,一同看景。
发现林安奕在自己站定后,方才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在她眼中看得出来有些诧异。似在思考为何自己会没有感知到有人接近。
她全身上下都透着冷艳,正午时在这断崖前竟有凄清之感。在顾青姈身上他也曾发现过同样的情形,只不过这林师姐更甚。
“师姐有心事?”他开口问到。
她并未回话,只是摇头。
这过分聪明的人为何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总是心事重重,他心中不禁感慨。
“感谢师姐陪练。”他没有追问的意思,知道追问也不会有结果。
说完主动后退十数丈,先行拿出长剑摆开架势。
只见林安奕也是转身平举长剑,“今日我以实境初期与你交手,你可能会受伤。”
他瞪大眼睛感到十分诧异,但不等他问话,身上已然传来几处疼痛,林安奕的剑已经几番刺中自己。
匆忙挥剑招架,一边四处闪身躲避。
只是自己师姐好似黏在了身上一般,如何也摆脱不了,自己甚至都看不清其身影。他只得释放出大量灵气,扰乱她出剑,终于得了片刻喘息。
幸好师姐控制了力道,只是浅浅刺进身体就收住长剑,不然自己早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按住心中慌忙,镇静下来,思考起应对之策。
看不清她的身形,更看不清其出剑,那便不去看吧,他心中想到。
深谙以伤换伤的打法,此时也打算如此做了。
只见他在原地站定,催发全身灵气向外爆发而出,心中也默念一声“力”字,与一声“疾”字,连续施展出文字之力。
顷刻间先是左挑长剑,随即反手横扫半圈。
林安奕被他爆发而出的灵气,短暂扰乱了身形,她立即催发自身灵气以作对抗,瞬间便脱离失控状态,甚是轻松。只是林月长剑已然扫来,她只得顺着其出剑轨迹,绕着林月稍作后退,躲在其此剑盲区。
她也没有趁机再次出剑攻击,闪身拉开距离后收剑站定。
见她没有继续出剑的意思,他也是收起架势,眼带疑问看向自家师姐。
“不错,今日就这样吧。”
“呃……”他错愕问道:“到此结束了?”
“先生是想看你面对实境时,会作何反应。”她没有说出检验心境的目的。
说罢转身欲行,走出几步后,却略作迟疑,向他问道:“师弟是为了什么修行武学?”
为何师姐会有此一问?虽有疑惑,但他还是呵呵笑道:“起初是为了长生,被刺了一剑差点死掉了之后,便是为了活下去了。”
和九洲大多数人差不多的理由。
“也想探寻武学尽头,到底是哪番风景。”他继续说到。
小部分天赋异禀之人也是一样的想法。
“如今又多了一个理由,为我在意的人,和在意我的人出剑。”
她一直面无表情,显然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能在他这儿找到自己的理由。
听林月说完轻轻点头,便闪身离去了。
以其现在的状态,其实任何人都帮不了她。她似完全封闭了自己,没有对谁敞开的意思,甚至变得越来越麻木。
她的武学、剑道,只能在寻到出剑的理由后,得到自己的肯定,方才有进一步的可能,以及问鼎的资格。
试问此生究竟,天地亦不能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