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召你的玉佩给了他?”江雪寒看到顾流风出现便顿在了原地,泠泠问道。
“他需要。”顾流风静静望着他,神色淡然。“过来,道歉。”
“他需要?”江雪寒却是笑了,灼如锦霞的脸有如被火光撕裂了一般,带着斑驳的暗影。“他知道这块玉佩是什么含义吗?”
“这块玉佩没有什么含义。”顾流风不耐地打断他,一手扶着容霜至,边渡着灵气,淡漠道。“不过是给他用来保命的工具。”
“没什么含义!”江雪寒狠狠握着自己手里的剑,死死盯着他们,“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卑微了?他配吗?”
“你要是这么想,我有什么办法?从来都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我给了他,就是他的。”顾流风脸上越发深沉,厉声呵斥他道:“现在,给我过来,道歉。”
“我就不道呢?”江雪寒咬着贝齿,脸上再没了平日里的淡然,气得胸口起伏。“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你为什么要跟他比?”顾流风皱着眉,紧紧拽住容霜至的胳膊,不知道是他依撑着容霜至,还是让容霜至依撑着他,板着脸不悦道:“你变了。”
“是啊,我变了。”江雪寒欲哭无泪道:“我要是知道,你如此愚钝,我何必忍到现在,却让他钻了空子?”
“先生,你可知道,我.......”
“小祖宗!”苍寂的夜里,孤影猛地窜出来,捂住了江雪寒的嘴,如勾的眼睛深深望着他,伏在他耳边,轻轻道:“你明知道,先生的意思。若是将心底的话说出来,他可还会如往昔一般待你?”
“我.......”江雪寒突然仓皇起来,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泛着盈盈水光,凄苦又委屈道。“可是,我.......”
“你还小。尚未明白什么就遇到了他,他将你捧在手心里二十年,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你便觉得他是你所有的天地。”孤影慢慢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我的小祖宗,可你潜龙在渊,已然是所有人眼里遥不可及的存在,又何必让自己如此卑微到尘埃里?”
“可是,可是.........”江雪寒绝望地拽着孤影的衣角,望着顾流风,凄惶道:“孤影伯伯,可是我再也不会拥有这个天地了是吗?”
“大概是的,可是你以后便不会再在意了。”
容霜至本来不想说话的,可是听到那个“孤影伯伯”实在是忍不住了,平静的脸上显出一丝裂痕,认真问道:“你说,他们没布结界,可知道,我们听得到他们说的话?”
“我不知道雪寒知不知道,可孤影一定知道。”顾流风连片刻迟疑都没有,认真回道。
“那你便不管管?”容霜至难耐地挖了挖耳朵,无情道:“当真怪辣耳朵的。”
“好。”顾流风望着他的脸,沉沉应道。
容霜至这才发现,顾流风方才好似一直没动。猛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双凝定如渊的眼睛,像是在描摹他的脸一样,细细望着他,不舍得遗漏掉一丝一毫。那悬直的鼻梁压得极低,坚毅的轮廓在火光下反而变得朦胧起来,似是带着一股容霜至从没在顾流风身上发现过的纯真执着。
“你在望什么?”容霜至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发的脾气也不是没有用。这人不管心里想着什么,嘴上倒是乖巧又驯良。
“没什么?”顾流风连忙移开眼睛,略抬起下巴,冷漠道。“你说什么我总会答应的。”
容霜至心里觉得他说话好笑。望着那白皙瘦峻的下巴,下意识就伸手点了上去,平静道:“你今天已经拒绝我两次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说这些话,你不觉得良心痛吗?若是我再问出口,你也还是会拒绝的。”
“是吗?”顾流风的眉眼轻动了动,似是噙着笑,又好像没笑。抬眼望着那满天星火,应和他道:“可能吧。”
片刻后,才轻声喃道:“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我确实不想理你,可,青昭宗,魔尸毒,上好的炉鼎。即便你不说,我似乎也能猜到几分。你许是有苦衷吧。”容霜至叹了口气,有些窘迫,还是道:“成年人了,情是情,理是理,不磕碜。”
“不磕碜吗?”顾流风突然怔了怔,下意识地握紧了容霜至的手腕。那深深的眉弓下,一双眼睛比星夜还要明亮。“所以我……”
“所以我再也不会为你冲动了。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做什么,只是我自己乐意为之,和你并无关系。我们此行别过吧。”容霜至利落挥掉他的手,在顾流风以为他们之间只剩情谊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深情款款地说着最凉薄的话,和顾流风总是冷漠地说着最动人的话完全相反。
顾流风只能收了手,望着容霜至,喉头哽了哽,轻眨了眨眼,泠泠道:“好。”
顾流风望了眼不远处的江雪寒,片刻后还是转过了身,将方才从洞里敲下来的玄冰玉递给容霜至,怔忪道:“这便是玄冰玉,你平日悠着些,莫要擅动灵力。身上的魔尸毒,许是和洞内阵法有关。那阵法你看过一遍,应该会记得,我也会替你想办法的。”
“好。多谢。”容霜至一怔,淡淡应一声,若有所思道。
“如此,多保重。”顾流风笑看着他。想了想,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披在容霜至的身上。“夜里凉。”
“好的,谢谢。”
“你便真的没有什么再跟我说的了吗?”顾流风苦笑着,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容霜至说什么多余的话,不免挫败道:“果然是,无情。”
说罢,到底是迈出了那迟迟舍不得动的步子,准备离开。
容霜至这才漫不经心地收了那块玉,一把拉住顾流风的袖子,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问也不是不可以。你会老实答吗?”
“你问的问题,会让我老实答吗?”顾流风诚恳问道。“若是问些不好答的,总是会有点影响我对你的真心。”
“你一边求着别人问,又讨价还价的样子,简直让人讨厌极了。”容霜至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大度道:“我不会问你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那你问吧。”顾流风对容霜至的聪明感到满意,捏了捏下他的手,开怀道。
“他为什么要叫孤影伯伯。”
“我平时忙,虽说是我养他,他却和孤影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你?”容霜至一愣,心想原来孤影那声“小祖宗”不是感叹词,而是昵称啊。
容霜至想到这里,眉头突然一展。“你知道他........”话问到一半便突然顿住了,只拿那清亮的眼睛含笑望着人。
那双眼睛比容霜至从说不出好话的嘴更加动人。顾流风望着他那饱含着求知欲的眼神顿了顿,带着股无奈垂眸问他道:“你觉得呢?”
“可他是我日日看着长大的。”顾流风一字一句顿道,望着容霜至揶揄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
“不理会,已然是我最大的限度了。”
容霜至:“............”“怪不得你能那么肆无忌惮地让他道歉。”
“那是自然。”顾流风下意识抬了抬胸膛,可望着江雪寒的样子又下意识地皱了眉。有些失望道:“被我惯坏了。”
“他以前不这样的,你见谅则个。”
“不客气。”容霜至望着顾流风那张隽秀到看不到任何岁月痕迹的脸,突然哼了哼。随后露了个残忍的笑,静静道:“不过我可以帮你。”
“我现在没有和你交易。”顾流风望着他那突然笑起来的脸就觉不妙,向来机敏的直觉让他下意识拒绝道。
“我知道。这次免费。”容霜至满不在乎,望着那还在被孤影拍着背的江雪寒,突然问道:“他今年多大了?”
“弱冠之年,青春年少。”顾流风拽住容霜至的胳膊,刻意强调。“你莫要过分。”
“那也不小了。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了。”容霜至说着,边慢条斯理地挽着自己的袖子,诚挚问顾流风道:“我要是把他惹哭,你会替他报仇吗?”
“他不是已经哭了?”“你惹他干什么?”
“他平日里看我不顺眼,我已经忍他很久了。青昭宗的高岭之花,修为高,天资好,从来没有尝过社会的险恶,总以为别人要任他揉捏。今天,便要让他见见世面。”容霜至摩拳擦掌自顾自说着,蓦地仰头,无辜地眨着眼睛,问顾流风道:“这不算欺负小孩子吧?”
“你与他一般大。”顾流风眼睛沉了沉,扶着额,突然有些无语凝噎。
不明白,这样的场面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这才突然才意识到,连容霜至都还只是个没多少岁的孩子。
“那就好。”容霜至信服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没给顾流风,多少因为荼毒年轻人,而愧疚自省的时间,拉着顾流风便往江雪寒的身旁凑。
那可怜的高岭之花而今还没缓过来,死死拽着孤影的袖子,平日里清寒又凉薄的脸,失神又恍惚。
眨眼间便看到容霜至拽着顾流风朝自己走来。向来沉谨的先生面带窘迫,却还是由着容霜至拉着,亦步亦趋,听话极了。
容霜至带着顾流风走到了江雪寒面前才停下,昳丽的容颜上展着不怀好意的笑,眼角向上迤逦着,是和平日里别不相同的清姿夺魄。
“顾先生,你放才说,我不能和江师兄比,那你可能告诉我,我该是什么?”容霜至走到了江雪寒面前,才凉凉问顾流风道。清脆的声音带着充满底气的嚣张。
“他是,”顾流风怔了怔,清清冷冷的眼眸望了望容霜至又望了望江雪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蓦地耳朵一红,却被夜色仓促掩下。
顾流风轻咳了一声,才对江雪寒认真道:“你日后,莫要再给他添麻烦。因为先招惹的那个是我,不依不挠的也是我。”
“听清楚了吗?”容霜至不给他发挥的机会,森森望着江雪寒,利索接过话道:“你虽叫他先生,可却是他将你抚育成人。养恩大于天,即便你归于青昭宗,也还是得叫他一声父亲。”
容霜至将“父亲”二字咬得极重,带着明晃晃的强调感,继续道:“而我........”
“你的先生对我有意,我亦觉得他可以考虑。”
“所以,依着他的辈分,只要我在一日,便一日是你的长辈。”
“日后可知道怎么对我?”
“若你再敢造次,让我一个不高兴,我就真的和你的先生结为道侣。那,我一日不死,你就得叫我一声,继父!”容霜至中气十足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容霜至:本宫一日不死,你就得老老实实叫我一声,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