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枚秋悄声问,“你没惹他吧?”
方婷有些懵的摇头,她最近都没见他几面,如果是因为她那天晚上没有让他搭顺风车,那他真的是又小气又闲的没事儿干。
方婷本来已经快吃饱了,因为他那一句话,又起身盛了一碗饭,把晚饭时间生生给拉长了半个小时。最后方枚秋看不下去了,拿了她的碗,告诉她有一句话叫做早死早超生。
早死可能早超生不了的方婷最终敲响了书房的门,他正在和谁通电话,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她还挺高兴,一般这种电话不会很快结束,所以他大概没有时间再谈什么,她尽量不招他眼的往后挪。
结果他用手示意她进来把门关上,指着沙发让她坐下,方婷没骨气的屈服于他的指示,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
这间书房是周安专有的,一般除了刘姨进来打扫,连方枚秋都很少进来,她就只有像这种被谈话的时候才会进来。
一面墙整整齐齐的摆满了飞机模型,周安的爱好除了篮球大概就是飞机了,她曾经听到他跟黄有成开玩笑似的说过他最想做的事情是造飞机,可是世上有一个词叫做事与愿违,他是周家唯一的儿子,身上要担负的自然更多。
就算是不喜欢的事情,他只要做也能做到很好。开始进公司时,姑父时不时都要把他训上一顿,现在虽然姑父明面上不说,私下跟姑姑夸过很多次,说他再过一两年完全退下来都没有问题,周安现在基本已经完全控制住场面,很多事情比他处理的还要好,他这前浪可以在沙滩上好好的晒太阳了。
想着和他有关的事情,眼睛也不由自由自主的落到他的身上,毋庸置疑他有一张让她倾心的颜,工作的时候更甚,大概所有的心动都始于肤浅的色相,她是一个俗到不能再俗的人,自然也逃脱不了这世间基本的法则,其实她更多的是怜他自苦,知道他放弃自己梦想的痛苦,也知道他为了父母,为了接手公司,每一个工作到深夜的孤独。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回看过来,意料之外的眼神接触,方婷慌乱的避开,假装欣赏墙上的画,但她的动作太过明显,完全是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
周安结束电话,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方婷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他不说话,她只能先开口,不然两个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算怎么回事儿,“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周安背靠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上的手机,他越敲,方婷心里越没底,也越拿不准这场谈话的走向到底是什么。
等方婷挺直的背熬不住,准备换了一个姿势时,他才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你是真的想当老师,还是有其他想做的?”
方婷没太懂他的意思,在她正式要成为老师的第一天,他问这个是想要表达什么,“我准备了这么久,不都是为了当老师?”
周安身子前倾,“我听说,你在跟经纪公司联系。”
虽然方婷坐的位置离他很远,但她感到莫名的压迫感,她也终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你听谁说的,不是我在跟经纪公司联系,是他们在跟我联系,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我的电话,不过我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们。”
她语气很生硬,眼睛直视他,想让他知道,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跟他兜圈子。其实他真的不用有一点子虚乌有的风吹草动,就一次又一次的找她谈话跟她确认。
姑姑对她而言,是任何事情都可以让路的,且不说她没有往娱乐圈发展的想法,就算是她真的有,为了姑姑,她也可以放弃。家人对他来说是最重要,对她来说也是最重要的,她不会去伤害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
可听到她的话,他的神色并不见放松,反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沉重,他安静了几秒钟,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说,然后才开口,“方婷,我之前虽然说过,但是如果你真的志不在老师,有别的路想要走,妈那边我可以去说,只是你要想好,你想要到底的是什么。”
他眼神是认真的,难得没有摆当哥的架子想要说教的意思。她突然福至心灵的有点明白他一而再再而三跟她确认的意思。
她试探着问,“你怕我为了不惹姑姑伤心,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
周安这次没有迟疑,“作为一个女儿,你已经做的足够好,如果有想要去做的就放手去做,不必顾虑太多,我不想你将来后悔,妈应该也能理解。”
她的心连带着声音一点点松软下来,她想要他的认可和支持,可也怕他的认可和支持,“就算是我为了姑姑,放弃了一些什么,我也不会后悔,更何况当老师就是我想做的,我干嘛要骗你。”方婷怕他还不信,“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周安却听出了别的意味,“那句不再喜欢我了,也是真话?”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收回已经来不及,却也不想说些什么去圆这个话题,他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一个答案。
方婷觉得可能是灯太亮了,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不然他怎么会用这样的神色问出这样的话,好像身上压抑的痛苦在一点点的往外溢,好像她不再喜欢他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让她忍不住的要上前去拥抱,他太知道怎么让她动摇。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她再也不要做他闲暇时的聊以慰藉,他苦闷时的召之即来开心时的挥之即去,也再也不要捧着自己的一颗真心去安抚他那颗被别人伤透的心。
积压已久的话脱口而出却并不后悔,“如果我说的是假的,你要怎么办?在朱琳离开时许我一个短暂的圆满,在朱琳回来时又迫不及待的将我甩开?周安,你缺人喜欢吗?喜欢你的人排着长队能从街这头到街那头,你随便去招惹谁,别再来牵扯我。”
她腾的一下起身,膝盖撞到实实在在的楠木,骨头破碎的声音回荡在房间,生理性的眼泪瞬间彪出,被她一把抹掉,她恨自己每一次在他面前的掉链子,轻易的毁掉自己武装起来的气势,暴露出自己不堪一击的内心。
他越过桌子来到她面前,想弯下身子下去看她的伤势,却被她一把拉住,“我不需要你这样。”不需要你偶尔施舍的小意温存,来动摇我本就风雨飘摇的意志。
最终还是没有抵住他的力道,他半蹲着拿手碰了碰她的膝盖,方婷咬唇关住嘴里发出的闷哼。
“坐下,我去给你拿药。”周安伸手要抱她坐到沙发上。
方婷用力打开他的手,“周安,你不要看我傻,无聊时就逗我两下,不能因为我不是你心里那个人,就不值得你一个郑重的对待。”
她眼角微红,鼻尖也带着一点点潮红,嘴唇微微抿起。其实她很少在他面前哭,也很少在他面前示弱,就算是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有在他面前撒过娇。周安的垂下的手伸开又握住,最终没有抬起来,他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别人,声音轻到虚无,“你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
方婷控制不住的冷笑一声,“所以你真当我是傻的?我是没有眼还是没有耳朵?”
周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有一刻他想自己就不管不顾一次又能怎样?他连她看着别人笑都不能忍受,如果她牵着别人的手走向一个没有他的终点,他不能想象自己要怎么度过一个没有她的余生。
他向前迈了一步,将她逼到角落里,退无可退,“方婷,我。”
门外传来敲门声,很有规律的三声,涌到嘴边的千思万念又瞬间退了回去,全身沸腾的血液顷刻平息成冬夜的湖水,在寒冷的黑暗中再掀不起一点波澜。他的脚步又退回到原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方枚秋推门而入,像是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流,话出口有些迟疑,对周安怒目,“周安,你把婷婷训哭了?”
方婷绕开桌子和周安,拖着一条半瘸的腿往外走,“不是,姑姑,是我不小心撞到桌脚了,特别疼。”她指着自己的腿,看向方枚秋,话音落地,眼泪跟着流了下来,不知道是腿更疼一点还是心更痛一点,又或是借着腿疼来纾解自己不为人知的心痛。
她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你可以喜欢一个人,但是绝对不要卑微。可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不卑微,开心时想分享的人是他,难过时想倾诉的人是他,真心的笑容是因为他,独自的泪流也是因为他,他无心的一句话自己可以揣测出千万个意思,他的一个表情可以让自己内心经历过山车般的高低起伏。
她无数次的否定又肯定自己,缝缝补补出一件还算凑合的盔甲,半披半散的罩在身上下定决心去走一条不再有他的路,他怎么可以凭着自己一时的心情,再一次来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