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打两把龙牙牌吧。」
当修格真的从这些活生生的人嘴巴里听见这句话时,也仍旧难免产生了些许错愕之感。
「按理来说,这种话不都应该由我对别人说吗?怎么是别人来问我……」
他有些想笑,但这显然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于是他摊开手,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当然知道龙牙牌,而且也很感兴趣,但……我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尝试,所以我也没有什么牌组。」
「哈,谁说作家都只会趴在书桌前的?」
年龄稍长的尼尔斯对着自己的亲兄弟笑了笑:「修格先生能够知道‘牌组,,这已经比绝大多数的新手们都强了,尤其是那些小姐,想要教会她们打这东西实在太难。」
「就是,而且有的时候还要被她们教训说纸牌上的图案太下流……」
「噢,确实很下流。」
两兄弟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起来,作为弟弟的迪特里希伸手拉过来一张椅子,招待修格坐下:「事实上,你回来之前很多人就已经在谈论你了,说什么的都有。」
修格对这两名热情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于是他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迪特里希将自己的牌组拿在了手里,他一边翻看一边说道:「好的自然是很好,坏的自然就不太好听了,就像那个词一样,呃……」
尼尔斯及时地提醒了一句:「两极分化!」
「对,就是这个!」
迪特里希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一下铺在桌子上的绒布,随后便与自己的兄长一起将牌组放置到位,双方迫不及待地从各自的牌堆当中抽出七张牌,并将它们捏在了手里。
修格注意到,比起平民们平时打的纸牌,这两兄弟手里的龙牙牌显得极其干净且精致,不仅如此,他们的纸牌牌面甚至还专门使用了魔法图像,这些如同活物一般不断在纸牌上循环着特定动作的角色形象令修格有些恍惚。
「怎么样?有兴趣试试吗?」
迪特里希见修格盯着纸牌上的图案看,便笑道:「当然了,市面上流传的那些纸牌可不是这样的,我们手里的这两套可是花费了大价钱……前段时间‘魔法画家格哈德,先生的佳作,限量售卖,而且还得到了龙牙牌协会的认证,是真正的正品。」
「不了,你们打,我看着就好。」
修格摇了摇头:「我也刚刚回到庄园,对这里的情况不太清楚,所以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两位。」
「没问题,你说吧。」
迪特里希抛出一枚金币,与尼尔斯猜了正反,便决定了两人的出牌顺序。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我指的是……到庄园酒店。」
「前天下午。」
尼尔斯抽出一张龙牙牌放在了桌面上:「我们一直住在庄园里,所以当时收到通知就直接带着牌过来了,说实话,对于我们两人来说,住在宅邸和这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会觉得无聊吗?」
尼尔斯耸耸肩:「或许吧,不过我们正在商讨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倒也不算没事情做……」
「和平时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身旁多了些喜欢高谈阔论的家伙。」
性格更为活泼的迪特里希做了一个干呕的夸张表情:「听多了容易让人反胃。」
修格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走进酒店大厅时,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尽管恩斯特家族确实能够算得上贵族当中的精英,但其中成员们该有的那些毛病却是一点都没落下,而这些毛病在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身上总会更加鲜明,像眼前这两个专注打牌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不过修格
这时也终于想了起来,眼前这两兄弟的父亲‘奥利弗伯爵,在恩斯特家族当中同样也是一个异类,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贵族,这位伯爵钟情于艺术领域,据说是一位出色的诗人与画家,由这样的父亲培养出来的孩子,恐怕很难对权力、地位一类的事情感兴趣。
「所以庄园内有提到什么别的吗?所有年轻一代被送到酒店,就是为了避开宅邸的翻修?」
修格质疑道:「可我记得寒冬节马上就要到了,怎么会选在这种时候进行翻修工程?」
迪特里希点头附和道:「确实很奇怪,我当时还在睡下午觉,结果一下就被管家从床上叫起来了。现在想想,他们简直就像是急着要把我们赶出去一样。不过酒店里的准备倒是非常充分,至少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至于小姐们嘛……意见可能就比较大了。」
「意见大?是对环境不满?」
「不,她们嫌弃这里有老鼠。」
听到这句话,修格的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
对于别人来说,住宅当中存在老鼠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件事情对修格以及狂奔之鼠斯尼奇而言,却算得上是非常好的消息,在斯尼奇能力的帮助之下,那些隐藏在缝隙里的生命,随时都可以变成武器与眼线。
尼尔斯再度打出一张牌,他对自己弟弟的说法表达了反对意见:「要我说是不太可能,再怎么样这里也是能够安置、接待贵宾的地方,要真有老鼠到处跑,家族的脸面早就没地方搁了,反正我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转头看向修格:「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你对庄园还有这里的人都不太了解吧?偷偷告诉你,宁愿去和那些鼻子朝着天的高傲家伙吵架,也不要去随意招惹我们那些敏感的姐姐和妹妹……她们的脾性和黑巢山脉的天气一样,反复无常。」
「多谢提醒。」
「我之前好像听见宅邸管家和一些佣人有交谈,他们似乎也谈论到了鼠患的处理。」
迪特里希在一旁补充道:「不过那应当是正常的防治,我们在莱兰区的商店进行装修的时候,我曾找那些工人们聊过几句,他们提到,只要是‘上了年纪,的房屋,总会出现这种问题,毕竟高原上的老鼠可不怕冷,所以一旦翻修,肯定要将这些隐患全部清查一遍。」….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嗓音:「家里的老头子太多,如果一不小心被老鼠吓死两个,那问题可就大了。」
「打牌!」
尼尔斯怒视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刚刚那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修格知道,自己从这两名兄弟身上很难再问出些什么了,于是他便向两人点头致谢,随后便朝着另一边走去。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聚在大厅角落典雅沙发上的几名女性。
从这具身体的血缘关系上来说,她们应当都能算是自己的表姐妹了。
修格注意到,她们之前似乎就在着自己,因此当他来到沙发边上时,便已经收获了几声问候。
「看来尼尔斯两兄弟所言不假,她们对我的态度似乎确实比较友善。」
修格礼貌地朝着眼前的四名年轻女士打了个招呼,而还没他开口说话,其中一名年龄较小,身穿长裙的瘦削女孩便主动开了口:「修格先生,我们之前就在讨论你呢。」
「我们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很难想象,竟然真的有人能够从塞伦城当中逃出……那段经历一定非常惊险吧?」
随着这句话,旁边的几名年轻小姐也一并附和了起来,她们的声音叽叽喳喳的,仿佛一群在笼子里蹦跳的精致鸟雀。
而她们提出的那些问题,也均围绕着修格逃离塞伦城时可能遭遇的危险,以及沃特尔的王子哈维德在塞伦城当中的经历。
显然在这几位小姐们的眼里,塞伦城本身以及其中居民们的遭遇并不太重要。
她们更加一段刺激且充满危险的奇异旅程,以及发生在哈维德王子身上的悲情故事。
修格发现,就算是在自己还没有插话回答的情况下,她们就已经脑补出了许多离奇的细节,其中一位年龄稍长的小姐甚至提出了自己听说过的一个版本——哈维德王子的死其实与情杀有关。
这已经是纯粹的瞎扯了。
修格觉得自己必须出重拳。
「事实上,发生在塞伦城里的事情……或许会更加贴近法委会所说版本。」
他用平静且沉稳的语气,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属于塞伦城的悲惨现实:「被诡异魔法仪式召唤出来的淤泥一般的魔法恶兽,巨大的爆炸以及突如其来的刺杀,除此之外,应该还发生了许多没有被新闻报道出来的抢劫、纵火案件,再加上最新的炮击,塞伦城和里面的居民,恐怕已经没有出路了。」
这句话的威力稍微有些大。
原本正在不断讨论着什么的四位小姐一并陷入了沉默,过了好几秒,她们脸上的表情才重新活了过来,其中较为安静的一位小声问道:「我听说……在刺杀案件发生前,塞伦城里就已经发生了一些诡异的案件,据说一位报社的主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被成群结队的老鼠活活啃成了白骨?」….
「汉娜,你恐怖故事看得太多了!」
最初说话的那位身形偏瘦的女孩显然很讨厌这种话题,她皱着眉教训道:「你就是因为平日里总是看这些东西,最近才会胡思乱想!」
「那件事情确实发生了,而且还发生了两次。」
修格在旁边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成功地噎住了对方。
不过他当然不会告诉这些人,制造这恐怖故事的人就在她们的面前。
谈话的氛围一下就变得有些尴尬了,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名一连吃瘪了两次的女孩很快便站起了身,她艰难地挤了个笑容,随后便朝着升降梯的方向走去,沙发上的另外两人显然与她的关系更好,因此便也追了上去。
只留下那位名为汉娜的安静女孩仍然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她的穿着打扮比起寻常的贵族小姐要稍微朴素一点,身上和脸上也多少带着一些贵族们所欠缺的学者气质。
当然,也可以说是书呆子气质。
眼见这位汉娜小姐同样也想离开,修格连忙叫住了对方:「抱歉,汉娜小姐,我有一些问题,能否劳烦你帮忙解答一下?」
汉娜有些谨慎地问道:「什么问题?」
「您应该听说过,我之前创作过……呃,一些作品。」
听见这句话,汉娜的表情变得更加谨慎了,她的脸甚至还有些发红,但她终归还是点了点头:「我听说过。」
「我也不希望总继续写那类作品,因此准备往惊悚以及恐怖类别的作品做一些拓展尝试。换句话说,我正在取材。」
修格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不少,眼睛也开始放光,于是他赶忙趁热打铁:「我刚刚听别人提到,最近在庄园的酒店里,似乎有人觉察到了一些不详的迹象,有这回事吗?」
「嗯,他们说的人,应当就是我了。」
汉娜点了点头,白净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茫然和不安的色彩:「事情发生在昨天中午,当时我正在午睡……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见耳朵边上有声音。」
「你是说老鼠的声音?」
「可能是吧?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跑动一样,偶尔还会有微弱的叫声。」
汉娜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所以我当时就
醒了过来,但房间内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很正常,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便尝试重新入睡,但很快,我又听见了那种声音。」
「从哪里传来的?」
「听不太清,总感觉像是贴着床的墙壁……为此我还专门找来了管家和侍者,但他们告诉我,这间酒店的墙壁都是实心的,不可能有老鼠能够在里面跑。」
修格点了点头,对方的描述与斯尼奇之前反馈给自己的「检查结果」相吻合——这间庄园酒店的基础结构非常扎实,墙壁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供穿行的缝隙。
然而汉娜的叙述却并未结束,她心有余悸地说道:「当天晚上的时候,那种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我听得非常清晰,那声音事实上并不在墙壁里,而是就在房间当中。」
「就像……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人在房间当中跑来跑去,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零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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