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东宫。
靳衍坐在书房内一脸阴沉,一双剑眉随着燕离将消息全部说完后,在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手中本把玩着的佛珠被瞬间捏紧,靳衍直立起身来沉声开了口:“可有听见二皇弟在屋内的对话内容?”
燕离摇了摇头:“二皇子心思缜密,包厢外防守严密,实在难以窃听,不过今日在淮京当铺还瞧见了一人,宋王府大小姐,宋织。”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符咒一般让靳衍身子微微颤动了一瞬,眸光微微闪动,而后又沉静下来:“她去那里做什么?可是与二皇弟同行?”
说完这话,靳衍的面色似乎更阴沉了几分,似是在为自己对这个名字如此敏感而感到不悦。
“似乎只是打算典当一些物品,并未见她和二皇子有过交集,据之前的消息看来,宋大小姐与二皇子也应当是不认识的。”
“典当了何物?”
“一支玉簪,据分掌柜称,那支玉簪实属上品,应是价值不菲,并不像宋大小姐这等身份能拥有的东西,但当下他并未报出高价,宋大小姐自是不满意,便未能成功典当。”
说罢,靳衍陷入了沉思。
自宋织提出胆大包天的要求后,靳衍便心烦意乱,一个王府的庶女,竟胆敢盯上当朝太子妃的位置。
宋织离去后,靳衍便立即派人将她的底细查了个便,除了不怎么光彩的身世,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甚至听闻她在宋王府也并不受宠,就连夜莺坊那日,也是遭人陷害被强行送入了他的房中。
可即便如此,眼下的事情说明,这个贪婪的女人的确缺钱,想要权势和荣华富贵以此来摆脱她的原生家庭,这个女人有着十足的野心和十足的心计。
这支名贵的玉簪不知她是从何得来的,兴许是偷了王府中的东西也说不一定,一想到这女人还有偷窃的行为,便更让靳衍感到不耻。
靳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想起宋织那一脸精明自信和他谈条件的样子,眼底露出冷意,为何偏偏是这样令人厌烦的黑心女子能够被他触碰。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院中的太监前来跪在书房外传报道:“太子殿下,二皇子前来求见。”
剑眉紧蹙,靳衍可不会觉得靳越最近三天两头往东宫跑是为了和他增进兄弟感情,不知他又要耍什么把戏,起身沉着一张脸推开了房门。
刚从书房出来,靳衍一抬头立即顿住了脚,视线紧锁在院中,身子骤然紧绷起来,死死盯着靳越身后跟着的两名宫女,心下已是知晓了靳越此来又是来试探他的。
燕离也是神色一变,看着靳越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却只觉得这笑里像是藏了无数把尖刀,不知何时就会向靳衍刺来。
果真如靳越所料,他故意带着宫女来此,靳衍的反应更加印证了他昨日在当铺得到的消息。
此前靳衍身边从不近女色,虽觉得奇怪但也并未令人放在心上,可眼下靳衍面部僵硬,神色古怪,若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怎会被区区两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给牵制住。
靳越眼底的笑倒是多了几分真实,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他先一步开口道:“今日得了闲便想着来东宫与皇兄切磋一下棋艺,没有打扰到皇兄吧?”
背在身后的手紧捏成拳,靳衍看着靳越一副了然的样子,眼神逐渐寒厉起来。
昨日靳越在当铺的包厢中究竟谈了些什么,似乎已经明了了,这才得了消息就上他这来印证来了。
寻常宫中皇子皇妃身侧带几个宫女再正常不过了,但靳衍早已明令禁止东宫内出现宫女,靳越如此明目张胆带着宫女前来,靳衍却又不能直接将人遣走,只能死死地站在原地,警惕万分。
这该死的隐疾早已让靳衍伤透了脑筋,身体不受控制地本能抗拒着女性。
思绪间,靳衍不禁想到了宋织,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庞出现在脑海中,脸上带着赏心悦目却令他极其不悦的笑容。
唯独这个女人令他心境平和,不论是靠近还是触碰,皆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靳越见靳衍迟迟未回话,不紧不慢轻唤了一声:“皇兄?”
靳衍眸色一沉,已然不悦,却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冷声道:“孤与二皇弟似乎并未到闲暇时刻要切磋棋艺的情谊吧,孤事务繁忙,二皇弟请回吧。”
靳衍不留情面的话语并未让靳越面露难堪,他们之间不和早已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并未彻底撕破脸皮而已,不过靳越此时还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离去。
抬手示意,靳越笑道:“皇兄说话还是如此刻薄,既然皇兄繁忙,我便不再多做打扰,今日来也给皇兄带了些礼物,无论如何皇兄也请手下我的一番心意。”
话音落下,靳越身后接到指示的两名宫女立刻有了动作,一人手中托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不明物体就要朝着靳衍而来。
靳衍霎时瞪大了眼,身体几乎是立刻就有了不适的反应,全然做不出应对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名宫女不断向自己靠近。
身体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咬着,靳衍面目铁青,下一瞬就要在此崩溃一般。
燕离瞧见形势不对,立刻上前一步大喝道:“大胆!将她们拦住!”
两名宫女被吓得花容失色,两侧立即有士兵冲了上去将两人拦住,宫女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压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靳越倒是一脸平和,眼下所见他十分满意,他几乎能确定,这两名宫女若是再靠近半步,靳衍就能当场引发恐慌失去理智,如此有趣的一幕也算是他近日来见过的最令人欣喜的场景了。
“皇兄这是做什么,我好心赠礼与你,若是不愿收,也不必如此为难我手下的人吧。”
靳衍屏着呼吸死死盯着靳越,他怎会不知自己眼下是多么的失态,可他根本无力反抗,勉强站在原地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面对靳越的质问,他根本无力再开口应对。
燕离自知此时大事不妙,靳越这是有备而来,若是再不将其遣走,后果不堪设想:“二皇子言重了,您的心意太子殿下怎会不愿收下,但这都是规矩,但凡送入东宫的礼物,都需经过严密的检查,太子殿下身子精贵,自是不能含糊,还是先交由下人检查再拿到太子殿下面前过目吧,今日太子殿下还有诸多事务,既然太子殿下送客了,还是请二皇子先回吧。”
靳越微眯起眼来,心下有些不悦,最精彩的部分并未能看见,眼看宫女手中的东西被人取走,她们也再没了理由靠近。
咬了咬牙,靳越淡漠地看了靳衍一眼,今日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如此便足矣,心中冷哼一声行了礼转身便离去。
直至院内再次安静下来,燕离遣退了院中其余人,连忙赶回靳衍身边,这才见靳衍惨白着一张脸,似是还未缓过神来:“殿下,您感觉如何,可要服药?”
靳衍僵直的手臂缓缓有了动作,艰难地扶在房梁上重重地舒了口气,脸色却仍未缓和过来,好一会才气若游丝道:“不必,扶我进屋。”
燕离心下仍是担忧不已,伸手扶着靳衍的身子也能感觉到他的微微颤抖,病情似乎越来越重了,那些药不过是凝心静神的辅助药,服用多年也未见有半分好转。
此乃心疾,想要根治,还需另寻办法。
将靳衍扶到书房内的软塌上靠住了身子,燕离踌躇半晌还是开口道:“殿下,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而谎称此举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事态严峻,若是能有一丝办法,也请殿下顾全大局,莫要意气用事。”
燕离的话自是指的宋织,燕离知晓靳衍瞧不起宋织,更对宋织厌恶,但宋织却是这么多年来靳衍唯一能触碰的女子,兴许事情的转机就在这里,或许希望渺茫,但仍是应去试一试。
见靳衍仍是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燕离继而规劝道:“殿下,那女子想要的不过是钱财和权势,虽成为太子妃是她最想要的,但就凭她现在的处境,太子若是用其它条件与她交涉,兴许她会松口也说不一定,不过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女子,殿下与她各取所需便好,何须如此介意。”
靳衍沉着一张脸,在软塌上休息了片刻面部血色才稍有了回转。
今日靳越带着宫女前来东宫令他始料未及,他的心疾并非什么无关紧要的秘密,并且太容易被人察觉,这些年走漏了什么风声也是极有可能的。
而除去靳衍想要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还不知暗地里有多少豺狼虎豹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此事一日未能解决,他的处境就更危急几分。
屋内沉寂片刻,靳衍眸色暗涌流动,毫无血色的嘴唇缓缓开合道:“那便再去会会她,她若无用,便将这个碍眼的女人立即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