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问神吗◎
在山间看见精怪口吐人言,不要回应,不要回头。
精怪会以此获得捷径……
——“我愿意见证你,成神。
叙燃看见从自己无声开合的嘴唇边冒出无数个细小泡泡,像是榨干最后一丝空气,即将溺死在河底的征兆。
而属于杂毛狐狸的那双巨大的、金色的眼睛,却缓缓在漆黑一片的河川中升腾。
第二个太阳在河中诞生,由河床之底的泥沙孕育,由将死之人的回应见证。
除了那过于耀眼的日轮,叙燃已经看不清站在干岸上那些原住民们脸上的神情,但通过联想,大概能猜测到他们吃了屎的目光。
于是在窒息来临之际的最后一刻,佛修张嘴开始大笑起来。
河水争先恐后灌入她口鼻耳目,那双诞生在脏臭河流中的金色眼睛却愈发清晰。
她感受到金色的太阳又重新降落在眼前。
“……”
“你大概听说过,那个男孩的故事吧,人类?”
狐狸如同一位神祇悬浮在水流中——不,不是“如同”,它现在是真正的神了——乃至额上的那点杂毛如今也变换成流火光泽的色彩,灼目得一缕缕在河水中飘荡。
“男孩上山遇到精怪,因为被蛊惑而回应了狐狸的话,从而被恶毒狡猾的神永远地化为一只鸟禁锢在山上,永世不得轮回。”
下一秒,整条河流竟是被从中分隔开来,流动的河川被凝固,两道水面遥遥相对,露出底部的泥沙与佛修。
笼罩在其洒下的光影之中,叙燃剧烈咳嗽起来。
呛进去的水在这一刻齐齐找到了报复方式,使得佛修不得不侧躺在地上咳得死去活来。
但是至少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她的身体机能终于又一次活动起来,不再是先前严重的即将溺毙状态。
狐狸居高临下地望着堪称狼狈的佛修,再次说道:“我可不是你想象中,会为了你帮我‘作弊’就感恩戴德的生物。现在力量掌握在我手中,只要我轻点一下手指……”
叙燃呕的一声从嘴里吐出条小黄鱼。
狐狸尖叫起来:“……好恶心!”
“咳、咳,不是……”
叙燃抹了把嘴角,抬手将那条半死不活的小鱼丢进边上被凝固的河水中,“马守正那人头下面都是你的牙印,现在你说我恶心?”
狐狸仍是一副嫌恶的神情,“那老头是他罪有应得!”
叙燃又在裸露的河床上坐了会,等待自己体能恢复。调息一会过后,她径直站了起来就要往岸上走。
狐狸一直被无视到现在,气急败坏地试图用尾巴扇她,“我现在要杀了你,你做好觉悟吧!”
佛修却目不斜视地走在凝固的水面,不远处的干岸上躺倒着几具尸体,都是之前试图将她溺毙在河里的那几个人。
叙燃反手将自己身上湿透的嫁衣脱下来扔在地上,看了眼逐渐开始放晴的天色,突然答非所问道:“你还没有名讳吧。”
“……”
像是杂毛狐狸这种精怪修炼成仙,他们一般会从上一代那里继承一个称号。
大多数是种族加外形特征,例如胡白、胡红,柳青、柳黄之类的。胡是狐狸,柳就是常仙,化形的蛇。
只有真正成了“大仙”的精怪才会有属于自己的名讳,就像是那位被供奉的拥有九条机械巨尾的仙,祂单名一个“觉”字。
叙燃脚步停顿下来,抬眼似是在打量着即将升起的日轮。
而完全在意料之中的,天际突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细雨来,半边晴日半边雨。
“我要上山一趟。”
叙燃的话音落在水面上,狐狸先是一愣,后恼怒不已,“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现在应该害怕地求我不要杀死你!”
佛修却道:“你不确定名字的话,就叫赤珠好了。”
“……”
说着叙燃自己又笑了起来,“赤珠赤珠,其色明莹,最为殊胜。你叫这个名字,听着不像是狐狸,倒成了和尚他们最喜欢的那一类庇佑仙了。”
狐狸仍傻愣愣地瞪着眼睛看她。
“不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叙燃语气半真半假,“我见过以后的你,你当时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特别对不起我,所以专门来报恩,希望我能够大人有大量地不计较。”
狐狸果然气炸:“你放屁!我现在就杀了你!”
崭新出炉的大仙怒气冲冲地跟在佛修身后上山。
不远处的镇子上,随着第一声鸡鸣,掀开了那场残忍又繁复的典礼序章。
……
——“你愿意相信我吗?你就信我这一次,就像那时候一样,可以吗?”
——“某种意义上,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
——“你就当我是来报恩吧。”
很多时候,事情甚至在它们发生之前就已经有了预兆。
对于赤珠这个人,叙燃在一开始能够察觉到他没有恶意,但是却看不透他的动机。
这场秘境中的每一个人行事都是动机性极强的,她看不透赤珠的动机,那么这个人无论表现得再怎样无害,也是不可信的。
她之前是这么想的。
而直到亲眼看见了杂毛狐狸成神的那一段,叙燃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两件事其中的联系。
她暂时没明白未来的那个赤珠是如何抵达这个时间节点的,但是显然,为了这事他付出了那么点代价,且,遭到的限制条件非常多。
眼下,叙燃脚步不停地直奔山间那座荒废神庙,身边的狐狸仍在跟她絮絮叨叨。
无非是什么“现在我成仙了我才是老大”之类的告诫话语,她就当自己耳朵聋了,带着个喋喋不休的喇叭踏进了庙里。
这所先前万俟弟子们选择的问神地点与镇子上的庙堂相比,十分破旧不堪。地上还散布着许多仪式留下的零散道具,显然是他们快速撤走来不及收拾所留下的。
叙燃蹲下身拾起一枚结满食腐植物的头骨,刚一捡起来,满地的蠕虫便如同散花般洒落下来。狐狸瞬间又嚷嚷起来“好恶心”,这回它没有受到嘲讽。
“你应该知道‘问神’仪式的具体步骤吧。”
叙燃将满手的虫卵擦干净,打量几眼周边还能用到的工具,“麻利动起来,我现在需要进行这么一场仪式。”
狐狸却神情不太好看,“你偏要‘问神’干什么,这不是什么好事。你没看见过镇子上那个老瞎子吗,本来好好一个富家弟子,就因为问了神,眼睛瞎了家也毁了,窥探未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叙燃:“希达尔都不怕,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