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允许后退◎
“赌九点?”
“狗屁,哪来那么多点数,四就够了。”
“玩不起是不是?要玩就痛快点!”
“拱火没用,说四就四,要不然就别玩。”
“……”
按照原路返回到最开始醒来的那间压抑房间内,临近走廊处的位置,叙燃听见边上几个负责监视看守的修士们正在互相骂骂咧咧地起争执。
根据语境来推断,大概是私下里开的小范围赌局。而赌注的内容是“点数”,也就是每一名“二等人”修士用以晋升到“绿袍管理层”所需的必要条件。
之前见到过的几个绿袍人都已经在工作结束后的几分钟内陆续离开了,叙燃猜测可能是因为快要到整点,它们赶着上到地表城市去继续捉人或是播散瘟疫病毒。
而剩下负责监视的便就只是一些普通修士,不知为何,这些人看起来情绪中都带了一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是不是在预谋着些什么事情啊?”
榆桐盘腿坐在她身边,因为监控后面的绿袍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此刻即便是三三两两地凑近在一起说话,只要不是太显眼也没人愿意多花时间去管他们。
毕竟长时间的高负荷体力劳动,再加上身体吸入的有害气体严重威胁着他们,即便是骚动混乱在全副武装的监管者面前也掀不起什么水花。
叙燃掀起眼皮瞥了门外的修士们几眼,“问问不就好了。”
榆桐:“?你认真的?”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佛修高举起一只手,冲着门外同样一脸震惊的监管者道:“你们乐什么呢?”
榆桐:……救命。
其余的人群中,除了部分已经被长期绝望的工作压抑到麻木的人,剩下无一不以惊恐目光看过来。
“……你在跟我说话吗?”
一名头戴精怪面具的修士顿了顿,从斜靠着的姿势站直了,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方向朝房间内走来。
“是啊,”叙燃维持着盘腿坐姿,面不改色地回望过去,“我新来的,还不熟悉这里的活动流程,刚才听到你们在开赌盘,挺感兴趣。”
“……”
头戴精怪面具的修士大步跨过一众人群走进来,也不顾众人躲闪的作态,径直在她面前的位置蹲下。“怎么,你也想玩?”
“不行吗?”
“……”
“哈哈哈哈哈,”精怪面具的修士突然大笑起来,一面乐不可支地试图伸手去摸她的脸。“当然,当然可以啦……其实,之前我就赌了四个点——在你身上。要不是那帮叽叽歪歪的小崽子们舍不得割肉,赌在你身上的就是九个点。”
叙燃神色如常地看着他,“那我赢了,你能赚多少?”
精怪面具顿了顿,“要看你的赔率是多少,宝贝。”
“我听说每个监管修士的起始点数是20,对吧?攒这个点不是很容易吧,花出去一分都能要了你们命似的。”
佛修低声笑着,目光在一众头戴各式防毒面具的修士们身上转了一圈。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房间内的广播系统中再次传来一声刺耳的尖锐警报铃声,有别于之前赶人去工作的压迫警报,这一次铃声的频率更加急促了点。
这道警报响起,同一时间这层楼面内所有的房间灯光全部熄灭,只余走廊上用以给管理人员照明的昏暗夜灯。
“诶,你们玩不玩?我们那都准备好了,要不玩的话提早说一声,我们去找隔壁了。”
突然间,就在隔壁左手位置的房间中走出来一名监视修士。那修士并没有注意到此刻房间内人群的诡异气氛,径直探了个头进来问道。
精怪面具并没有理会这句问话,背后隔着一层镜片的眼睛仍在紧紧盯视着叙燃。
后者在昏暗到极致的房间内掀起眼皮,目睹在应急灯光下的人影幢幢,她兀自笑了笑。“当然玩啊,怎么不玩,你不是在我身上赌了四个点吗?”
精怪面具哑声道,“……你知道赌的是什么吗?”
叙燃扬眉,“很重要吗?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榆桐在一边看得心悸,但在众面具修士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她也无法再阻止身边过于胆大的同伴什么,只得心惊胆战地祈祷着后续发展。
“喂,你们搞什么,到底玩不玩?不参加的话我就走了啊。”
隔壁房间的面具修士被搞得有些火大,“快点,一共就这么几小时,别浪费时间。”
“来。”
精怪面具猛地起身,后退一步这样道。即便说着这话,他目光依旧紧紧钉死在叙燃身上。
“四个点,如果赔进去了……我保证,你接下来的日子会比在地狱中还要更加生不如死。”
威胁的话语看似轻飘飘地落在耳边,其中蕴藏的意味却令人心惊。
叙燃却仿佛对这话毫无反应,维持着不变的姿势盘腿坐在人群中,听着那一头负责管理他们这间房间的面具修士们开始一一点人。
被点到的大多都是看起来相对健康的人,身体各方面的畸变也没有严重到影响生活的程度。而被剩下的则是那些神智明显有损坏,瘦削虚弱的畸形病残人员,纷纷被粗暴地推搡赶去了走廊之上。
最后,他们这间房间内算上叙燃与榆桐,总共被剩下了五人。
“这回轮到你们了吧?那就在你们这玩。”
开始来喊人的隔壁房间修士朝左手边招招手,瞬间房间内便新涌入了将近十人,看面孔都是隔壁负责苦力工作的人们,早些时间在地下干活的时候还与他们碰过面。
“玩什么?”
两个房间的负责修士们聚在一起,其中一人从口袋中摸出一枚圆盘形状的物件,“抽签吧。”
“抽抽抽。”
其余几名负责修士纷纷同意。就在这时,精怪面具突然回身,朝着端坐于一众神情惶惶人群中的叙燃招了招手。
“你过来,你来抽。”
房间内的所有目光顿时聚焦在佛修身上。
叙燃面上没有什么波动情绪,当即起身就想要走去,下一秒她垂下的指尖却被一股力道捉住。
“……求你、求你别抽中那个……”
面容清秀的女人握住她的手指苦苦哀求着,并没有等她有所回应,女人脸上顿时多出一道鞭痕。
隔壁房间的负责修士神情阴鸷,手握长鞭在空气中甩了甩。
“别几把浪费时间,赶紧滚过来。”
冰凉的温度被从掌心中抽出,女人跪坐在地捂着侧脸,眼中闪动着近乎绝望的情绪。
榆桐悄无声息坐近了些,在衣物的掩盖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面以担忧目光看向走到圆盘前的叙燃。
佛修垂眼,指尖在圆心处点了下,就好整以暇似的抱臂看向浮动于空中的字符,看起来比周围看戏的修士们还要悠闲。
圆盘在熄了灯的房间内骤然发亮,可以清晰看见闪光一圈转着一圈地从几个格子上依次亮起,最终停留在其中某一格的格面上。
浮动字符赫然显示着:独木桥。
“嗐,还以为能抽到什么好东西,像上个礼拜的那混战不是挺有看头的吗。”
“唔……这也还行吧,上礼拜搞到后面太血腥了,老a他们不是还被上面骂了吗?最后留下来生生打扫了两个房间。”
“你们也别嫌弃了,估计这周就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上面好像说准备取消这个活动了。新来的这帮猪猡身体也太虚,没干个几天就不行了要死要活的,再死的多一点以后劳动力都不够了。”
负责修士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叙燃重新走回到人群之中,看见之前拉着自己的女人脸色似乎是稍微和缓了一些,但仍旧十分惨淡。
“以前玩过这个?”
她静静在榆桐身边坐下,女人灰暗着目光摇了摇头,“每个星期都会有一天,他们将这个活动称为‘放风日’……之前,我就参加过一次‘斗兽场’,那些、那些怪物……”
女人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她将脸埋进手掌,破碎话语从口中泄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还要我参加啊……我已经不想、我已经熬不下去……我真的不行了……”
她情绪已然崩溃了,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破碎嗓音被堵在喉口,发出哽咽似的哀鸣。
榆桐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下一秒却突然感到脚下所踩的地面一阵轰鸣震颤。
她连忙拉着佛修站起身,与同样惶恐的人群一起连连后退,直到被逼迫到仅有手指宽的一处狭窄透明钢索上。
人们一起低头往下看,只见不知何时,房间的地面竟是一块接着一块地消失。将近百米的高度之下蓦地腾起燃烧出一团岩浆似的喷发火焰!超高温地烤炙着一张张通红惊恐的面庞。
一共两根甚至不到5厘米的透明狭窄横梁,贯穿了房间的两个斜对角,呈现一个巨大无比的交叉十字状。
因为透明特殊材质的缘故,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见爆破岩浆的上面架着两根钢丝,只能通过某个角度的光反射来判断位置。
叙燃单脚站立在其中一根透明长梁上,她们脚下的这根“独木桥”上一共站着有足足七人。
她、榆桐、还有之前那个哽咽的女人站在一边,另外四人站在另一头,而还剩下的人群则同样呈现两个对立状分布于第二根交叉长梁上。
“很简单啦,谁先走到另外一头就可以提前下来休息了呢。”
围观的负责修士们口中发出笑声,“唯一的规则就是,只准向前走,所有人都不允许后退一步,不允许从下面吊在桥上。当然,交换位置也是不允许的。第一个到达对面的人就赢了,很简单吧?”
所有人只能向前移动。
叙燃掀起眼皮,遥遥与这根横梁上的对面四个人目光对上。
照目前规则来看,与她直接形成对立关系的对手,似乎就只有同处于一条钢索之上的四个人。但是却别忘了,房间内的两根“独木桥”却不是平行状态,而是交叉着贯穿四个对角。
也就是说,要想当第一个抵达对面的人,除了一根钢索上的对手,还要考虑到唯一的一处交叉点。行进到那一点的时候,四个方向的人将会完全堵塞住。
“怎么了,还在犹豫什么?开始啊!”
“赶紧的,动起来!”
周边起哄的人群中除了监管修士,竟然还多了些同一个房间中没有被选中的人。
这些在白天还与他们一同在炎热地底劳苦工作的“同伴”,竟同样扭曲着面目,加入了嘘声一片的围观者人群中。
“赶紧走啊!”
“走不了的话就提前摔下去休息吧,哈哈哈……”
“呼,呼,走,走啊!”
“都是什么人啊……”
榆桐在她身后一点的位置握紧了拳头。令人可悲唏嘘的是,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如此场景下,他们感到相对更为愤怒的对象却不是那群暴虐扭曲的监管修士,而是这些为虎作伥的“同伴”们。
就在这时,叙燃突然抬步走了起来。
“……”
佛修行走在极为纤细的一条透明钢丝上,每一步踏出的步伐都极稳,神情淡漠如履平地。她甚至没有迟疑地停下来去确认透明长梁下一步的所在位置,乍一眼看过去竟然像是踏空在岩浆上行走。
一时间周围的嘘声都集体静谧了一番,目光集中于大步行走的叙燃身上。
榆桐在虚弱女人身后顿了顿,紧接着似是害怕惊扰到对方,轻声望着她后脑勺道:“我们也赶紧走吧,没关系的,别害怕,你就跟在叙……就跟在那个人身后往前走就可以了,你不会有事的。”
虚弱女人的小腿仍在微微战栗,甚至连带着身形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榆桐在后面看得心悸,感受到自己脚下的钢索都在微微颤抖,连忙伸手重重按住了女人的肩膀。
“你千万别抖,别害怕,我扶着你你往前走就是了。”
总算在榆桐的好说歹说下,处于叙燃身后位置的虚弱女人开始尝试着迈出步伐。
这些修真者的体质其实都算不错,只是当下面对的心理与身体上的压迫实在过于令人崩溃,才会导致原本对于他们来说还算勉强的独木桥变得如此危险至极。
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进到两根钢索的交叉点,叙燃停下脚步。
只因交叉点的几步之外赫然站立着另一名修士,代表这条路被堵死了。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可以继续向前。
叙燃身后的位置,那名跟着她的虚弱女人也同样停下脚步,目光闪烁地盯着两人。
毕竟,从排列位置来看,处于她们这个方向的三个人中,只有在最前面的叙燃顺利一路通过了,剩下的人才能同样通过。
“……让我过去吧。”
正在这时,站定于叙燃对面的那名高壮男人突然开口说话。“妹妹,你不知道,我已经在这里坚持了有两个月了。每一场被选中的‘活动日’,我都一路咬着牙通过下来,活到现在。支撑我走到这里的,就只有继续晋升的执念,5点,我就只差5个点数,就可以脱离‘猪猡’的队伍了啊。”
男人的语气猛地激动起来,“我已经赢了五场‘活动’了!而今天这场游戏的下注总数高达20个百分点!你就当行行好,让我赢下这把吧,算我求你,行吗?你还年轻,即便摔进去岩浆里,坚持坚持也能活下去,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吧!”
“……”
一阵死寂沉默中,叙燃缓缓掀起眼皮,语气不悲不喜。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