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拉了起来,客厅没开灯,猫躲在阳台上,弓着身子想朝玻璃外钻。
简子越开锁进来的瞬间,被这一室暗沉沉的死寂惊到了。
他低声哎呦了一下,顺手摁下玄关处的大灯,手还没放下来,屋子里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关掉。”
简子越微怔,却还是依言关了灯,换了鞋进去。
江朔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拿在手里的是一块大屏平板,一直在播放。
他走近一看,居然是EPIC的游戏画面,画质很差,看起来像是好几年前的产物,弹幕倒挺多,只不过分成了两种。
这大概是直播录屏上传,录的时候没有关弹幕,导致现在的视频上面就有两拨。
简子越没弄懂江朔这是在卖什么葫芦。
他早上接到夏星辰电话,去兰月湾把车开回江家老宅之后没多待,想着今天是周末,江朔一直不回消息,他就想过来看看。
昨天晚上季后赛的直播简子越也看到了,江朔作为颁奖人出现的时候他还有些懵逼,但看夏星辰的神情……
他觉得这两人可能还是不太好。
“你在看什么?”简子越凑过去问。
江朔没戴耳机,声音是外放的,底座连着电源,一直都是运作中的状态,他不知道这人在这看了多久了。
而江朔目不转睛,没有及时回答。
他这一晚上几乎将林鸠曾经直播的录屏都看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Venus之前跟粉丝说过有这么一位前辈,过去了这么些年,他居然能第一时间搜出来这位已故职业选手的直播画面。
网友多少是有些厉害的,当年夏星辰假装水友进林鸠直播间没被人发现,五年过去了,却有无数人单听一个音节就能在弹幕刷屏说看到了Venus的童年,哪怕那时候他还在变声期。
七十三场。
八个月。
直播有时间记录,林鸠当时基本上是每周都会播一次,遇到特殊情况会加播。
几乎每一次直播,夏星辰都在。
光是可以被视频录下来的、可以被公之于众的,夏星辰就和林鸠打了七十三场。
而林鸠也足足让了他七十场的中单位。
可这还只是能被他看到的,江朔甚至不敢想,在那些无人记录的深夜里,夏星辰陪他的“哥哥”一起打过多少场游戏,夏星辰又是以怎么崇拜爱慕的心理跟对方说话的。
一想他就会发疯。
原来爱意都是假的。
原来纵容不是无限制的,他只不过沾了一个死人的光。
而眼神居然也真的能作假,竟然有人确实可以透过一个人的表象去思念另一个人。
整整三年,从夏星辰的18岁到21岁,江朔原以为他拥有了星星最青春美好的年岁。
却原来都是假的。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刺耳。
他不过是一个人形玩偶,爱意不是对他诉说、撒娇不是因他而起、易感期的宠溺也只是因为他思念林鸠思念得过分了些,所以无论自己怎么对他,夏星辰都能忍。
那他呢?
那江朔呢?
他算什么?
他就活该做一只蒙在鼓里的小丑,被夏星辰高高捧起再毫不留情地摔下来吗?
甚至都不用考虑他是否会疼?
这不应该。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心狠成这个样子?
他原以为老妈已经是个狠心的人了,连亲生儿子都想杀掉,可夏星辰又好到哪里去呢?
简子越曾警告过他,Venus是没有心的,江朔只觉得怎么可能呢。
星星明明那么喜欢他。
可原来他那么笃定的真实也是假的。
昨晚在SQG门口,他几乎放下了这二十六年来所有的骄傲,近乎卑微和低姿态地接受夏星辰所有的责骂和怨言。
因为江朔觉得那都是自己应得的,他活该。
可当夏星辰说到从来没爱过,他只不过是别人的替身的时候,江先生是真的懵了。
他甚至以为星星是嫌他烦,所以编了一个谎言骗他,直到他看见这些视频。
夏星辰没骗他。
严格来说,这大概是这三年来,夏星辰第一次不再骗他。
江朔怔了怔,暂停画面,偏过头看向简子越:“什么事?”
简子越有些莫名其妙的,他看江朔感觉这人现在哪里都不对劲,可又跟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他眨了眨眼睛,道:“星神让我——”
“叫嫂子。”江朔突然打断他。
简子越一愣,话卡在了喉咙里,转了个弯就要变成疑问问出来,江朔却自己皱了皱眉改口:“算了,他估计不喜欢,说你的吧。”
他不仅不喜欢,可能还会觉得厌恶。
江朔感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夏星辰。
简子越眨了眨眼:“哦,哦——我刚说哪了?”
“夏星辰让你。”
“啊对,嫂……星神让我把车开回你家,你家保安连门都不开,发你微信也不好,我干脆直接停门口了,你一会吩咐一下老宅那边的司机给开回车库里去啊。”简子越说。
江朔微怔:“什么车?”
简子越想也没想就回答:“大奔,你爸去年生日你二叔送的那台。”
回答完才缓缓意识到江朔问的似乎不是这个问题,他顿了一会儿:“你不知道?那应该就是你爸送星神的车了。”
江朔点了下头,拿过手机发了条消息给老宅管家。
随随便便送人一台车这种事他爸的确做得出来,他总有各种各样的名目送出去还让别人念着他的好。
但在夏星辰这可能行不通。
他连自己的礼物都不收。
江朔勾了勾唇,露出从SQG回来之后第一个笑意。
江震山这辈子估计没有送出去的礼物被人退回来过,江朔想也知道他看见门口停一台车的震惊。
他居然从老爸那得到了一丝安慰,至少夏星辰对他连一点虚与委蛇都不愿意做,而他曾真情实感地哄骗了自己三年。
竟难得算是一丝安慰,江朔想。
他站起来,已经快中午了,他在沙发上过了一夜,这时候一点也不困,简子越来的正好,他有个问题想找人问问。
江朔走到阳台上,抱起了那只布偶,若若很少见地被他吓到,毛都快呲起来,又强压着生物本能地垂下尾巴。
江朔眼睛半眯,抓起一边的猫条漫不经心地逗着它,然后轻声问简子越:“你说我去定制一个跟我百分百契合的Omega腺体怎么样?”
他怎么能跟一个死人比呢?
他比不过的。
白月光和朱砂痣,林鸠是夏星辰的白月光,那他江朔呢?
充其量不过是蚊子血,拍在墙上夏星辰都会嫌他脏了自己的眼睛,恨不得喊人重新来粉刷。
若是林鸠还活着,江朔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夏星辰对他改观,让他人设崩塌,可他死了。
江朔再一次惋惜没有早一点认识夏星辰。
他宁愿林鸠活着。
活人是没办法跟死人比的,他就只是声音像那个人,夏星辰就愿意在他身上耗费三年的光阴,亲手给他造梦,对他无度宽容。
那万一以后有别人呢?
有别人更像他的哥哥,声音也更接近,夏星辰会做选择吗?
根本就不会的吧。
他肯定想也不想地就跟对方走了,不论那人是Alpha还是Beta。
Venus才不会在乎,他又不会被标记。
这道题已经没有最优解了,他自然会不断寻找更优解,只要“更像”就足够他重新编制一场满心爱慕的假象。
江朔笑了笑,一根猫条被咬到了底,包装袋上全是若若咬出来的坑洞,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抬头看向简子越,在等他回答。
回不回答其实也没区别。
果然还是Omega最好了,可以被他标记、被他占有、为他生孩子,就算心里有别人又怎么样呢?
没有哪一对相互标记的AO可以违背生物天性分开,没有哪一位孕育过小孩的母亲舍得丢弃自己的骨肉。
夏星辰没有这种天性,他就亲手为他造一个。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他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他向星星道歉了,星星不可以不原谅他。
就算要骗,也该骗一辈子。
大不了他就给他当一辈子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