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巢是Alpha的天性。
就像自然界中的雄鸟,衔来精美牢固的枝和叶,在树干之上搭就漂亮的窝引雌鸟驻足。
而Alpha的筑巢则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们近乎掠夺一般将一切带有伴侣气味的物品放在身侧,高大的身躯缩成狭小的一团,像一只受惊可怜的狗狗一样将自己锁在伴侣气息铸造的巢穴之中。
只有伴侣进去的份,没有他出来的可能。
贺晨阳接到张妈电话的时候已经睡下了,江总最近心情很差,每天白天上班全公司上下都战战兢兢的,他早就神经高度紧张,电话铃声一响起就会条件反射地接下来。
张妈是住家保姆兼半个管家,晚上的时候先生没吃几口饭,又在放下碗筷之后就让她收拾完回自己家,她心里便存了疑虑,没忍住回去了一趟。
漆黑黑的一间大屋子,朝南的落地窗窗帘没拉,入目皆是温和明亮的灯光。
她是Beta,自然闻不到空气中危险的味道,却也趋于本能地觉得不舒服、想要逃离。
两只猫眼前的猫粮一点没动,挤在阳台角落里警惕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喉咙间发出“呼噜噜”的恐吓声音。
张妈抬眼一看,那是先生房门。
她心道要出事。
江朔易感期从来不在这边过,也不需要人伺候,以往都是江先生易感期的前一两天夏小少爷会打电话让她帮忙准备食材和水送到城南的别墅里,每日清晨派一名老年Beta男性去换新鲜的。
都是些简易烹饪就能入口的食物,他们会在那度过一到两个星期,期间不会有别人前去打扰。
不是没去过,被先生吓出来了。
江朔的父亲第一次知道他在外面有一个Beta的时候并未上心,直到发现江朔连易感期都和那名Beta一起过才察觉到危机。
就是那一次他派过几位成年男性Alpha去别墅找江朔,却在刚踏进别墅门的那一刻就跪倒在了地上。
Alpha都是领地意识极重的生物,无论日常生活中表现出多么高雅矜贵的模样,陷入易感期的他们往往和野兽并无什么二致。
擅自闯入他们领地的Omega会被不留情面地驱逐甚至咬断脖子叼来向自己的伴侣示好讨赏,妄图接近的Alpha会在第一时间就面临死亡的风险。
哪怕是三位成年Alpha齐上,也不可能斗得过一只S级易感期的Alpha。
别墅监控很清晰地记录下那天的景象。
紧闭的大门从内打开,男人裸着上半身踏出,眼睛红的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每走出一步门口的Alpha身子就更往下佝偻一分,甚至手脚都不自觉打颤。
他要杀了他们。
那是每一个看见视频的人自内心深处激起的判断,基于事实情况以及千百年来刻在骨子里的天性服从和畏惧。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江朔一定会杀了他们。
直到监控里出现另一道身影。
夏星辰没那么瘦,他的饮食都有专业的营养师进行调理,也会定期被教练拉去锻炼,他绝对不是弱不禁风的人。
可那一刻出现在视频里的年轻Beta特别虚弱。
他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件大号的浴巾,拽着领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走动间脚踝往上会露出小腿的线条。
以及那段皓雪一样的白上面遍布的指痕和其他什么痕迹,激烈到看的人都觉得心惊的程度。
他似乎很是不耐烦,站在那都有些不稳,脸颊红润,微微地发着抖,却仍旧扶着门框无悲无喜地瞥了一眼院门前三个人,然后开口唤了一声江朔名字。
死神停下了他的脚步,江朔毫不犹豫地转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很是不解为什么要打断他。
可是夏星辰只说了两个字:“回来。”
可能是因为说话的人太虚弱又太疲乏了,所以这两个字简直轻飘飘的毫无任何实质,可是江朔听见了。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疑惑地望着伴侣,像是在和自己的本能做僵持,可惜夏星辰等也没等他,说完便转身重新回了屋子里。
于是那点僵持全线被击溃,Alpha屈服自己本能,追上伴侣的脚步,将门“哐”的一声掷在身后,管也不管那三位Alpha的死活。
江朔父亲也就是江震山正是看了这段视频之后才不再插手他跟Beta胡闹的事的。
管不住的,倒不如随他去,与其最后闹得父子离心,倒不如随他闹几年,总之最后还是要踏上正轨的。
而这次夏小先生没有打电话给张妈,她便忘了江朔的易感期快到了,以至于今夜这么手忙脚乱手足无措。
她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干脆就打开了大门站在门口拨通先生助理的电话,贺晨阳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将江朔房门由外锁了起来,然后便劝她回家休息,又给夏星辰发了信息。
可直到四个小时过去,房间里的Alpha愈发暴躁,空气中深海的味道几乎要将一切生物溺毙,两只猫受惊急躁到用爪子挠着墙皮,贺晨阳犹豫着翻出老江总电话号码。
……夏星辰仍然没过来。
·
长久未做的噩梦又卷了上来,甚至比之前每一次都来的更加凶猛。
夏星辰像是被魇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原本已经不会想起江朔了。
自那天之后江朔破天荒地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沉着气缓慢地问他:“你在闹什么脾气?”
他说他看完了那封信,觉得夏星辰每一个字都很无理取闹,如果是吃醋或者嫉妒完全可以跟他说,没必要这样发疯。
江朔将他这种行为定义为“发疯”。
过了两年,身份倒是调转了过来。
当初夏星辰跟队友出去吃顿烧烤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撞见江朔,第二天便收到他助理的电话,条条框框地跟他掰扯利益和得失,理性地跟他盘算体面分手。
他那时候就觉得江先生很幼稚。
但仍然亲自去哄了。
而今事情换了个对象,夏星辰好言好语地跟他散伙,祝他新婚快乐,江朔却说他在发疯。
夏星辰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觉得江朔这通电话打过来,不可理喻之余居然带着点新奇。
他沉默着思考回答,江朔却在电话里询问他的想法,说不清是笨拙还是愚蠢地……竟然想要跟他商量。
就像是做生意一样。
他说:“我不会标记他,你在担心什么?”
夏星辰确实愣了一下:“不会标记?”
AO之间的标记意味着归属、领地、责任、羁绊,甚至是生命。
这是世界上仅次于血缘亲情之外的纽带,不可逆转,除非清洗。
没有Alpha会不想标记自己的Omega,没有Omega不渴望得到心仪Alpha的终身标记。
江朔却跟他说他要跟一位年轻漂亮的Omega结婚,但不会标记他。
夏星辰缓过神来觉得他撒谎也不编一个更值得信服的理由,简直是连敷衍都不愿意花时间,实在是没意思。
紧接着江朔的下一句话便证实了他的猜测:“……但我跟他会有孩子。”
他说的异常小声,如果不是太了解他,夏星辰险些以为他这种小声里面透露出的情绪叫做小心翼翼。
扯到这种地步,夏星辰差点乐出声,他不自觉点了一支烟,听见电话对面呼吸声加重了些许。
不急不慢的,是江朔觉得不满意的时候才会有反应。
一般情况下惹他不满意,受罪的都是夏星辰,可那次江朔居然没有怪罪他。
夏星辰在耐心告罄之前依旧维持了礼貌,他说:“那就祝你们阖家幸福子孙满堂,早日享受天伦之乐。”
他以前只觉得江朔有时候的行为很是幼稚,这通电话却让他认识到江先生可以更幼稚。
他转手又拉黑了江朔手机号码,就当那天下午接了个离奇的诈骗电话,直到刚刚收到贺晨阳信息。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江朔进易感期了。
是夏星辰早就预料到的事。
但他没有料到自己会梦到那双通红的眼睛。
江朔的眼型是桃花眼,安在别人脸上是不笑也蕴了三分多情,在他那却是笑中仍带着七分疏离。
江朔冷心冷性到像是捂不热一样,可是易感期的江朔……
夏星辰在梦中觉得害怕慌张,人被丢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样,有人在黑暗中窥伺着他,浑身都是血与欲的味道,却哭的仿佛全世界只有自己可以救他。
他躲不掉。
……
阳台连着房间,江震山站在小窗台上,看着里面的人。
他原本以为过来会看见江朔匍匐在地上如同一只困兽一般漫无目的撕咬的丑样,但他没有。
贺晨阳在屋子里待了接近五个小时,除了猫的声音之外他甚至没有听见老板发出一丝一毫的噪音。
等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窗台看一眼的时候,就看见江朔坐在床上。
房间里一片狼藉,衣柜大开,满地都是撕烂的衣服,床上更是堆得一团团要摞起来。
他眼尖,瞧见有一件是Venus上赛场穿过的衬衣。
而今已经皱皱巴巴地不像样子,被江朔攥在手中。
江朔看也不看不看他爹,更因为江震山的出现感觉到暴戾因子的涌动。
他踉跄着走到窗边,瞪着贺晨阳:“夏星辰呢?”
贺晨阳一怔,不自觉后退,他瞧瞧地瞟了一眼老江总,道:“没来。”
老板这状态看起来很奇怪,清醒不算清醒,失控也不完全失控,跟他知道的要进入易感期的Alpha都不一样。
他不自觉想到一张拉紧的弓,绷着最后一根神经维持理性。
而持弓人不在这。
江朔像是没听懂一样,缓慢地歪了歪头:“没……来?”
贺晨阳咽下口唾沫,竭力维持着镇定:“没来。”
所有声音传到耳中被理解的过程都变得极为缓慢,江朔后退坐回床上,有些发怔地揪住一件衬衫。
他甚至找不到夏星辰留在这的衣服。
他不该在这的,这不是他们的巢。
星星不来,一定是因为不喜欢这里。
这里有……
对!这里有戒指。
星星不喜欢,一定是因为这样,星星才不愿意来!
他不该在这,他应该去城南。
他在那里做了漂亮的窝,盖了四季如春的暖房。
那套房子他要送给星星的。
星星一定在那等他。
星星……不会不要他。
不会的!
江朔猛地一下冲向窗,目眦欲裂地要砸窗出去。
江震山暗了眼神微不可查地叹出一口气。
他让出位置,留出绝佳射击视角。
“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评论有人问中奖,我跟你们说,不仅有人中奖,还有欧皇中了四百多晋江币!(不能我一个非酋被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