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望闻问切
新的一天,中书省的官员与御史台的官员充满了干架的激情。
皇帝漫不经心的听他们撕逼，发现韩宰相一直没来，特地问道：“韩相在做什么？”
中书省的官员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刚刚在吵架,声音中气十足，回应皇帝的语气还带着怒意。
“身子不适，去翰林医官院了。”
皇帝挑眉,特地派近侍去翰林医官院了解情况。
昨日跟林璟比幻方的时候,被唢呐折磨,韩宰相直接忘了试探林璟。故而今日特地跑来翰林医官院找林璟谈话。
“韩相有话请说。”林璟微笑着看对方。
韩宰相瞥了眼长青,出声试探道：“昨日早朝御史台的官员提出要整顿官吏作风。并且订了一套规矩,要求满朝官员遵守这份官员纪律守则。这份官员纪律守则过于严苛,你看看。”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递给林璟。
林璟神色疑惑，虽然接过了纸,却没有马上浏览内容,而是问道：“韩相为何与我说这些事？”
韩宰相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璟，淡笑着说：“只是随意聊聊。你对这份官员纪律守则是何看法？”
站在一旁的长青面色古怪，暗暗观察韩宰相,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跟林璟谈论朝政。
林璟这才认真浏览纸上的文字。看完之后,他缓缓说：“我也认为这份官员纪律守则极为严苛。”
韩宰相：……
难道是他猜错了？不是林璟在背后建议皇帝搞出这件事？
韩宰相面色微顿，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修改？”
林璟笑着说：“我只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事。”
韩宰相眯着眼睛，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他。抬起手，捻起胡子,食指与大拇指暗暗搓着。
林璟转而说道：“不过我知道朝廷做的事，都是为了国家的发展，为了百姓谋福。我相信朝廷！相信陛下！相信韩相！”
韩宰相点头。又言道：“昨日陛下还提出今后每年都要搞个年度十佳好官评选。”
林璟拍手称赞：“妙哉！我很支持！陛下真是厉害！这样一来，许多官员必当努力做事。”
韩宰相：……
他狐疑地盯着林璟。真的不是这孩子在背后给皇帝出主意？
这不应该啊！除了林璟，近来皇帝可没有接触过其他特别的人。
不是韩宰相看低皇帝，而是他太了解皇帝了。除非把他的脑袋跟皇帝的脑袋互换一下，皇帝才能想出这种赏善惩恶的治人方法！
长青的眼角在抽搐，心里咯噔乱跳。在阳州的时候，林璟曾经建议过林淼每个季度按照各个商户的纳税情况与商品质量以及服务态度，评选出当地的十佳商户。有此事在前，令人不得不怀疑这件事跟林璟有关。想起林璟跟皇帝曾经在御书房里独处，没准林璟就是那个时候跟皇帝提议的！
韩宰相沉默，一脸深思。
林璟看着他，关心的问道：“昨日派人送到贵府的药，不知韩相是否服用。韩相今日觉得身子可好？”
韩宰相回神，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回应道：“药不错，老夫服药后身子便恢复正常了。你现在不是太子伴读吗？为何不陪在太子身边读书，而是跑来这里学医？”
“家弟入宫替我陪伴太子读书。现在我可以专心学医。”林璟回答。
韩宰相：……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同情太子。又想起自己的小孙子也在东宫当伴读，也不知道自己的孙子会不会遭受魔音折磨。
“你就这么喜欢医术？”韩宰相认真地问林璟。
林璟笑容明媚，眼眸若星辰灿烂，轻声言道：“学医很好。可以救人。”
韩宰相忽然问道：“你可听说过医者分三等？”
林璟颔首：“我知道。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家弟常常在我耳边念叨。昨日几位医官欲要收他为徒却遭其拒绝。他立志要成为一名治国良医。”
韩宰相惊讶，没想到林瑒有如此志气！
林璟继续说：“行医治病，讲究望闻问切，治国亦是如此。望，自下而上观察这个国家的情况。闻，听各层人民的声音，了解民生。问，对比历朝历代与当今情况，分析问题所在。切，纪纲法度乃国家之命脉，能否通过把脉，看出制度的弊端，最为考验医者的水平。”
韩宰相的手僵住了，捻着胡子没有动。
这话，令他震惊。
“望闻问切后，确定病情所在，才能开药方。若是少了一步，极有可能误诊。医者误诊，病人痛苦。权臣误国，天下百姓痛苦。”林璟说完，抬眼看向长青，做了个手势。
长青在发呆。
林璟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蓦然回神，赶紧倒茶给林璟。
这话不单惊到了韩宰相，就连长青也大吃一惊。
韩宰相心里震撼，半晌才开口，低声问林璟：“这些是何人告诉你的？”
喝完一口茶水，林璟才出声回答：“太安神君。”
韩宰相脸色凝重。手一把抓住胡子，没有下一步动作。
倏地，他起身，快速往外走。
长青：？？？
“郎君，韩相就这么走了？”
林璟慢悠悠地言道：“不然呢？他还要工作。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跟我聊天吧？”
长青：……
好吧！
皇帝的近侍刚来到翰林医官院，就碰到了从里面匆忙跑出来的韩宰相。
真的是跑出来！不知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
近侍忐忑不安，追上去叫道：“韩相！韩相！”
韩宰相心不在焉，林璟的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他越跑越快。
近侍：……
韩相这是被鬼上身了吗！也太反常了！
好久没有这样跑步了，跑了一段路，韩宰相的身体受不了，扶着墙停下来喘气休息。
近侍总算追上了韩宰相，叫住他：“韩相！”
韩宰相这才回头看向对方，认出此人乃皇帝的近侍，他直接言道：“本相这就去见陛下！”
说完，他继续往御书房的方向奔跑。
近侍：……
殿前都指挥使看到韩宰相出现，对方一脸红润，满头是汗，这副模样令人惊讶，他问道：“韩相这是怎么了？”
韩宰相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他说：“本相要见陛下！”
殿前都指挥使便说道：“韩相稍等。”
正准备进去通禀，谁知韩宰相跟着他一同进入御书房。
殿前都指挥使：……
他低声提醒道：“韩相，这不合规矩……”
“本相有大事与陛下相商！耽误了你负责？”韩宰相说着，越过殿前都指挥使往里走。
殿前都指挥使心里叹了口气，他又要扣俸禄了。
“不行不行！这十条内容必须去除！不可实行！”
中书省的官员还在跟御史台的官员斗争。没人注意到韩宰相来了。
“陛下！”
韩宰相大喊一声，让正在争执的众人停止撕逼。他们纷纷转头望向身后。
皇帝正在喝茶，被韩宰相的声音吓得手一哆嗦，杯中的茶水晃了一下。
他扬起笑容，出声说道：“韩相来了？听说韩相身子不适，去翰林医官院看过了吗？现在感觉如何？需不需要回府休息？”
中书省与御史台的官员让出一条路，皇帝见到了韩宰相，被对方的模样惊到了。这老家伙怎么了？面色通红，一脸汗水，那双眼睛灼灼如焚。
咽了咽口水，皇帝忽然有些不自在。再次关心地问道：“韩相身子还是不舒服？”
韩宰相一步一步靠近皇帝。周围的官员都意识到他的反常，欲言又止。
皇帝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询问道：“韩相怎么了？”
韩宰相双手撑在书案上，沉声言道：“臣同意实行这份官员纪律守则！”
皇帝惊讶。
中书省的官员：……
他们部门的老大疯了吗？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份官员纪律守则多么严苛！若是实行之后，他们这些官员还有好日子过吗！
御史台的官员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韩宰相。
心想韩相莫不是病糊涂了？竟然会支持他们御史台！这令人感到惊悚。
韩宰相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继续说道：“臣还要提议，增强对官员的思想教育！大周自下而上，都应该树立爱国奋斗之风！只有上下团结，我们才会变强！”
皇帝：……
这老家伙去了一趟翰林医官院后，态度变成如此。他怀疑是林璟跟对方谈了什么。
中书省跟御史台的官员震惊得说不出话，忘了反应。
皇帝咳了咳，出声言道：“朕觉得韩相的建议很不错。既然韩相不反对这份官员纪律守则，那就让中书舍人尽快拟旨颁布吧！”
中书省的官员：……
不应当如此发展啊！
吵了两天，结果输给了御史台，他们觉得很憋屈。
韩宰相颔首，回应皇帝：“遵旨！”
然后，他转身面对中书省的官员，对他们挥手，把人带出御书房。
回到政事堂，韩宰相组织部门的官员开了一次会。他把林璟说的那些话，告诉了众人。
众人听到这些话，内心极为震撼。
有人问韩宰相：“韩相认为大周如今有问题？”
“大周有没有问题，需要诸位进行望闻问切。本相提议，各部门近期进行分工讨论当下的大周国情。”韩宰相面色严肃，那双黄浊的眼睛，锐利如刀的扫向在场的官员。
中书省的官员心中产生了责任感，纷纷点头，认真对待此事。
中书省的官员离开御书房后，御史台的官员也离开了御书房。御史中丞回去后也展开了一次部门会议，针对如何监察官员生活作风问题进行深入探讨。
皇帝思来想去，还是让人把林璟叫来了御书房。
“陛下。”
林璟笑着与皇帝打招呼。
皇帝朝他走过来，并且对长青等人挥手，让他们退出去。
长青目光复杂地看着林璟，一步三回头，不想离开御书房。
上回林璟跟皇帝单独相处之后，皇帝就搞出了评选年度十佳好官的事情。这回两人单独相处，也不知道林璟会跟皇帝说什么……
“陛下不派人来找我，过一个时辰我也是要过来的。”
皇帝笑着问：“李医官与白医官待你如何？”
“二位师父认真教学，待我极好。其他医官也很好。”林璟乖巧的回答。
想起林瑒，皇帝警惕地问道：“你堂弟今日没有入宫吧？”
林璟告诉他：“家弟上午随我一同入宫，他去了东宫，陪伴太子读书。”
皇帝：……
突然有点担忧自己的儿子。
林璟继续说：“陛下，家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很聪慧。适合陪伴太子读书。”
皇帝惊讶：“他当真能过目不忘？”
这可是神童才有的本事！
“是也。只要看过一遍的文字，皆能记住。”
皇帝突然想把林瑒叫过来验证对方的本事，但是又想到林瑒可能会吹唢呐，顿时觉得头疼。他问道：“今日他有没有带乐器入宫？”
林璟回答：“家弟说过唢呐在，他便在。故而唢呐从不离身。”
皇帝：……
这小子真个性！
皇帝好奇地问：“昨日回府后，他有没有跟林卿家提起跟随使团去辽国贺寿的事情？”
“提过了。家父表扬了他的爱国之心。”
皇帝追问道：“所以你们林家同意让他去辽国？”
清澈如水的眼眸直视皇帝，林璟态度认真地说：“陛下，林家支持他去中原。届时，我也会陪伴他去中原。”
皇帝怔然，心口忽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顿时觉得又酸又涩。他声音沙哑地说：“对，那是中原！是我们的中原！终有一日，我们是要回去的！”
伤感了一会儿，皇帝反应过来，问道：“你也要跟随使团去贺寿？”
林璟点头：“陛下，家弟性子古怪，只听我的话。我不放心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皇帝皱着眉头问：“既然不放心，为何你们林家不阻拦？”
林璟说：“林家一直教导子孙爱国，护国，卫国。岂会阻止我们发挥情感爱护这个国家？”
皇帝心里感动，伸出手摸了摸林璟的脸。
多好的孩子啊！
这林家的教育可以！
这一刻，皇帝被他们这份爱国情感打动了，忘了受唢呐摧残的痛苦，马上让人去把林瑒叫过来。想要当面夸赞对方。
此时的林瑒，正在被直讲官考查。
钱直讲第一次遇到有过目不忘本事的人，兴奋至极，让人搬来了许多书，在课堂上考验林瑒的本事。
林瑒背了这么多书，他累不累，太子跟其伴读不知道，他们面无表情的听着，已经听累了。
直到皇帝的近侍出现，打断了钱直讲的考查。
“陛下要见林二郎君。”
钱直讲愣了一下，有些依依不舍，对林瑒说：“那你先去吧！回来继续啊！”
遇到这个神童学生，钱直讲心里乐极了！打算好好培养林瑒！
林瑒对钱直讲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陆玄。
陆玄合起书本，跟上林瑒，一同离开东宫。
太子跟其伴读松了口气。林瑒就像是一座大山，待在他们身边，压得他们心口沉闷，令人呼吸难受。
殿前都指挥使看到林瑒出现，手握住了刀柄，深吸了一口气。
长青看到林瑒，忍不住拦着他说：“二郎君，千万不要吹唢呐！”
殿前都指挥使感激地看了眼长青，这个小厮不错！是个好人呐！
林瑒对他们咧嘴一笑，走进了御书房。
“陛下把我叫过来，定是想听我吹唢呐了！我这就为陛下吹奏！”
走进御书房，林瑒笑着向皇帝行礼。
皇帝面色忽变，急忙摆手拒绝：“非也！朕听说你今日去东宫听课了？”
陆玄默默向皇帝行礼。
“嗯。今日认识了太子，他是个好学之人，我很欣赏他。”林瑒见林璟也在，兄弟两对视一眼。
皇帝言道：“听说你过目不忘？”
“过来之前，东宫的直讲先生正在考查我。莫非陛下也想考查我？”林瑒问。
这话让皇帝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想法，便改口说：“朕叫你过来，是谈论随使团去给耶律裴贺寿的事情。”
林瑒了然，告诉皇帝：“陛下，此事我已经与家人谈过。叔父还夸赞了陛下，感谢陛下给我们这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皇帝这下子打消了所有顾虑。夸赞道：“你们小小年纪，便有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立志为国效力。朕甚是欣慰！大周需要你们这样的爱国之人！放心吧！此行，朕会派人保护你们。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深深地看了眼林璟。幸好没把林璟认识太安神君的事情传出去，若是让辽国那边知道林璟的与众不同，林璟此去怕是回不来了。
林瑒对皇帝说：“陛下，我觉得太子很不错。提议让他跟随使团去给耶律裴贺寿。”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皇帝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瑒。
陆玄吃惊地看着林瑒。
只有林璟，一如既往的从容。
“这……太子还年幼，又是储君……”皇帝下意识拒绝。让他派亲儿子出使辽国，这怎么舍得！
林瑒疑惑地说：“太子跟我差了一个月。我能去得，他亦去得。身为储君，更应该代表大周出使辽国。他是大周的未来，岂能缩在东宫里？不经历风雨，见识天地广阔，人性善恶，如何成长，将来又如何肩负重任？”
皇帝：……
他竟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这心里怎么有些不踏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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