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姜蒙欠我们的总共是两百三十万,你就还一百六十万,这剩下的七十万,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赵洪辉耐着心思道,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要不是看眼前的妮子长得漂亮,他早就动手了。
姜柠盯着赵洪辉,沉思了片刻之后,她垂下眸子,利落地将银行卡放回包里,说:“我男人是派出所的刑警,平时或多或少听他说过一些民间借贷的事情,你们的规矩我也懂,要么给人,要么给钱。辉哥,你说我说得对吧?”
赵洪辉听到“刑警”二字脸色变得凝重了,低沉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柠微微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让辉哥知道,我们真的只有这么点钱。辉哥你就退让一步,通融一下,拿着这一百六十万,我们的债务一笔勾销,不然……”顿了顿,姜柠伸手,突然把姜蒙往前一推,说:“不然的话,我也只能将姜蒙交给你了。”
姜蒙被推了个猝不及防,人还没碰到赵洪辉,就立马缩了回来,躲在姜柠身后,小声说:“姐,你在说什么呢?”
他的手又惶恐地抓在了姜柠胳膊上,姜柠直到这时候不能心软,干脆利落地抽回自己的胳膊,说:“姐姐也没办法,家里只有这么有一点钱,人家辉哥看不上,你只能拿自己去抵债了。”
姜蒙彻底慌了神,凄厉地又喊了一声“姐”,恐惧地看向了赵洪辉等人。
赵洪辉愣了片刻,然后像看了一出好戏一般,拍掌大笑,说:“好,演得好!哈哈哈!”
话语刚落,赵洪辉忽地双掌撑桌,从椅子上腾然起身,将头凑到了姜柠面前。
他一脸凶神恶煞,说:“小妹妹,两百三十万,一分都不能少。们的戏还是回家再去演吧,老子没空看。”
因为凑得近,姜柠甚至能闻到赵洪辉口中喷出的烟味。那种气息与周向东干爽恬静的感觉纯然不同,赵洪辉嘴里呼出的气息非常刺鼻,这让姜柠觉得异常恶心。
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同样挺直了身板,直视着赵洪辉说:“赵洪辉,贵州绥阳县人,四十岁。二十三岁时,因打架斗殴被判刑两年,出来后开始去往宁波发展。三十四岁,跟三位老乡一起合伙开了一家催债公司,主要活动在江浙沪地带。”
姜柠的声音很稳重,她越是不慌不急,赵洪辉听来便越是按耐不住。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她说的上一件事,她说她的男人是一名刑警。现在听她报出自己这些年的发展轨迹,甚至报出了他的老家地址,他再也沉不住气,愤怒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他妈的敢查老子?”
姜柠淡然一笑,说:“我说过,我男人是一名刑警。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催债公司,应该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吧?现在我弟弟栽到你们手上了,他是我男人的小舅子,辉哥你说,要是姜蒙出了事,我男人是置之不理呢,还是会想法子‘关照’你们?”
姜柠故意将“关照”二字咬得很重,赵洪辉当场脸色难看了起来。不过愣是如此,姜柠并此刻也并看不出赵洪辉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与赵洪辉对峙良久,久到心理防线临近崩溃边缘,才终于看见赵洪辉缓和了神色,打着哈哈说:“大妹子,都是误会,咱们不打不相识!”
赵洪辉变脸极快,他主动握手言和,姜柠眼睫闪了闪,知道他是妥协了,于是又拿出包里的银行卡,一把拍到了他的手边。
陈洪辉接过银行卡,也爽快地掏出当日姜蒙签字的欠款合同递给了姜柠。姜柠看了眼又谨慎地交给姜蒙,直到姜蒙确认点头后,她才笑着伸手和赵洪辉握了握,说:“银行卡密码,六个八。我弟弟之前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辉哥多多海涵。”
陈洪辉笑着说:“好说,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们走得大刀阔斧,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姜柠才深深换了口气,然后像深秋的落叶一般,瘫坐回了椅子上。
猫屎咖啡店依旧一派恬静,可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对姜柠来说,却好似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她的背上全湿了,所谓的镇定和勇敢,都是装给那些人看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比谁都要怕,怕被识破谎言,更怕对方会怒不可遏地直接动手。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姜蒙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看到赵洪辉离去之后,他仿佛新生了一般雀跃不已。
他并没有注意到姜柠因为害怕而苍白下去的脸色,劫后余生般地笑了开来,冲姜柠竖起大拇指,说:“姐,你真牛!哎,我怎么没听说,你找了个做刑警的男朋友啊?啥时候的事?”
姜柠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甚至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小声地说:“刚刚是我编的。”
“……”
姜蒙一时震惊在原处,过了好半晌,才拍着胸口说:“幸亏没被发现,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人说“菩萨保佑”的时候,并不代表他真的相信鬼神,而是这么说了,可以给自己的内心带去平静。
不知不觉间,姜柠也跟着默念了一遍“菩萨保佑”,她知道现在并不是放松的时候,刚刚恢复一点力气,就马上拿起了桌上的包,说:“我们赶紧走吧,要提防他们反悔回来找麻烦。”
姜蒙一听马上闭了嘴,唯唯诺诺点头,跟着姜柠走出了咖啡屋。
姜柠所料没错,赵洪辉果然对她之前说的话没有全信,留了一个小弟跟着他们。
姜柠和姜蒙不过多时便发现被人跟踪了,眼见暗处的人影怎么也甩不开,姜柠急中生智,拍了拍姜蒙的肩膀,故意抬高声调说:“这里离你姐夫工作的地方很近,走,我们顺道去看看他!”
姜蒙一脸茫然地看着姜柠,姜柠朝他眨了眨眼,姜蒙当即意会过来,僵直着背脊说:“哦!好……好的。”
他们当真开始调转路线,往最近的首南派出所走。直到进了派出所大门,姜柠仍然可以感觉到背后那个人还在盯着他们看。她刻意地扫视了一眼贴在宣传栏上各个警员的照片,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记住了一个稍微好记一点的姓名,走到服务台的地方说:“你好,我找秦明。”
服务台的志愿者看了眼眼生的姜柠和姜蒙,好奇地说:“你们是?”
“秦明的表弟妹。”姜柠随口编了句。
志愿者半信半疑地又看了姜柠和姜蒙一遍,拿起电话准备打给秦明。姜柠心都快跳到了嗓子里,脑海里忍不住地想着,要是待会他们吃了闭门羹,她和姜蒙必是会被赵洪辉那伙人给整死的!
不过好在志愿者并未拨通秦明的电话,她拿出一本登记册,叫姜柠和姜蒙登记好以后,指了指右手边的走廊,说:“从这上去,秦警官的办公室就在二楼走廊斜对面。”
姜柠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了,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领着因为不安而一直左看右看的姜蒙上了楼。
姜蒙的胆子是真的小,他很害怕来警局这种地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紧紧地跟在姜柠身后。
“姐,我们真要找那个不认识的秦明么?万一他待会给咱姐俩安一个妨碍公务的罪责,我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姜柠诧异于姜蒙竟然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词,她抬头看了眼姜蒙,一边爬楼梯一边说:“那也比被派出所外面的那伙人把我们打死来得好。”
姜蒙觉得姜柠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称是。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秦明的办公室门口,姜柠一不做二不休,咬了咬唇,伸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此时除了秦明,办公室里还坐着四五个其他派出所的同事。可能是快要下班的缘故,办公室里的氛围很活跃,大家都在闲话家常,只有坐在最角落的秦明,一直在低头看着一份案件材料。
姜柠敲门的时候,正赶上聊天结束,指节和木质门板碰撞的“咚咚”声一时之间显得尤为突兀,办公室几乎所有的人都抬头看向了她。
姜柠苍白的脸上默默染上一层红晕,她暗暗地握紧了双手,迟疑好一阵,才鼓起勇气说:“你们好,我、我找秦明……”
她的声音小得出奇,穿着一件修身长大衣,显得身材无比高挑,脸却是小小的。
大家一时看愣了。秦明是所里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此刻有个大美女说要找他,他们瞬间变得八卦起来,眼神开始反反复复地在秦明和姜柠两人身上打转。
终于,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男同事忍不住笑了,走过去杵了杵秦明的肩膀,说:“明哥,这时候还看什么资料,有人找!”
男同事的语气里尽是调侃的意味,秦明放下手中的案卷,瞪了他一眼,终于抬眼看向了门外的女人。
长得挺好看的。但,并不认识。
这年头,碰瓷的人都碰到派出所来了,胆子还挺大。
秦明朝门外的两人走了过去,身后瞬间探出几个脑袋,秦明宽阔的背影挡住了他们,随后利落地关上了门。
顿时,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不少。秦明轻轻舒了口气,这才将视线望向门口站着的姜柠,说:“找我什么事?你们是……”
仅仅一问,姜柠的头就垂下了。
姜柠开始抠起了自己的手指,她从小便是如此,一紧张便会忍不住地瞎掰弄自己的指头,秦明等了一阵,都没等来她的一个字。
秦明渐渐蹙起了眉头。他今天很忙,心思还在案卷上,要不是刚刚同事们起哄厉害,他不会出来。
他只能又看向一旁的姜蒙,脸刚转过去,姜蒙立马拉上了他的胳膊,带着哭腔说:“警察同志!有人在跟踪我们!我们有生命危险!求你救救我们吧!”
“……”
姜柠哑然地看向了姜蒙。这小子,求起人来还真是……不分里外亲疏,动作整齐划一,通通都是拉人胳膊。
万一把人惹急了怎么办?!
这一想法刚落,姜柠果真看见秦明皱起了眉头。他拂去姜蒙的手,努力压制着心头不悦,低沉说:“这里是警局,什么都讲究证据,不是随随便便管鸡毛蒜皮的事情的街道办,你们……”
秦明本想义正言辞地教导他们一番,但当他的视线和一旁的姜柠意外撞上的时候,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了下去,说:“你们在没妨碍公务之前,还是走吧,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秦明说完,转身想走。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了,力道不大,却很执拗。
秦明以为这次又是姜蒙无赖地缠住了他,他不禁再次拧眉,回过头去,刚想说话,却发现紧紧拉着他衣角的,是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却一直在盯着他看的姜柠。
他们的目光避无可避,再次对上了。此时姜柠的脸上刚好映照着夕阳的余晖,这让她的五官看上去无比柔和,同时也无比脆弱。
“请你……帮帮我们。”姜柠嗫嚅着唇角,她抬着娇小的脸和他对视,声音很轻很轻。
秦明哑然地张了张嘴,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亦或是说,刚刚张嘴的动作,只是出于他无意识的本能。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后匆忙垂首,视线却又瞥见姜柠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
苍白,纤细。她将他扯得很紧,看上去像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秦明心脏猛跳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