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不喜欢这种坚硬的触感,轻轻动了动手指想要将手抽离,却被对方抓得更紧。
她昏昏沉沉又睡了会儿,最终还是挡不住手上的不适,悠悠转醒。
刚一睁眼,入目是撒花海棠花纹的帐顶,她微微侧过脸,便见到了置于床尾的金丝楠木的梳妆台,那是她尚在闺中时,父亲在她十岁生辰上赠与的生辰礼。
顾霖眉心一惊,慌忙坐起身,末了,还不忘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顾府早就被朝廷查封,她绝不会躺在自己的闺房中醒来,一定是还身在梦中,她必须赶快醒来,陆熠还受着箭伤,自己怎能放松警惕睡过去了?
狠狠掐了自己几把,顾霖痛得险些落下泪,眼前的场景却一点都没有变化。
她急了,伸手又要往自己胳膊上掐,一只大掌拦住了她的动作,将人轻轻一拉就带入了怀中。
顾霖又是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反抗,转头却看到了陆熠一身黑色的玄色锦袍华服,正坐在床榻边,而她自己则半依偎在男人的怀中。
“陆熠,你也在这儿?”顾霖脑袋有些迷糊,陆熠也入了自己梦中了?
男人抱着她的手臂收拢,在顾霖的肩侧轻轻拍了拍,温声宽慰:“别怕,不是梦境,我也没事,圣上已经下旨赦免顾氏全族,这座顾氏旧宅也已解封赐还。”
“真的?”顾霖犹不相信,问道,“可我还是觉得在做梦一样,怎么会这么快,我不过是一觉醒来,顾氏就已经没事了?”
她歪着脑袋看向男人:“你也没事了?”
“你睡了整整三天了,傻姑娘。”陆熠把床榻上的靠枕放好,护着怀里的人躺下,“这三日里发生了许多事,顾氏被赦免,孙瑞也已经被抓入了大理寺牢狱,当初伏击的寒门死士也都伏诛。至于我身上的毒……”
见到顾霖满含担忧的目光挪到自己的身上,陆熠心口一阵暖意,安慰道:“林太医正带着整个太医院抓紧研制解药,不用太过担心。”
“抓紧研制?那就是还没有研制出解药?”顾霖明显急了,抱住男人的手臂就要去扯他胸、前的衣襟,“你身上的伤究竟如何了?我记得你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严重?”
男人侧身一躲,躲开了她的触碰,大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不妨事的,太医刚上了药,不能擅自解开。”
“真的?”顾霖半信半疑,为防真的解开导致伤口严重,她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真的。”陆熠站起身,将话题转开,“你昏迷刚醒好好休息,岳父岳母已经在主院歇下,太医亦来看过,二老身子都无大碍,你可放心。”
顾霖还想再问几句他的伤势,男人却已经快速转身,几步就离开了她的闺房。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昏黄的光线从窗外的缝隙中映照入室,给屋内的每一样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淡金。
明明在男人口中,一切都被安排得极妥当,仿佛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就可以达成,顾霖心中却很是不安,空落落的,不知该安放到何处。
那种漂泊无依的空荡感随着男人的离开愈加明显,顾霖很想追出去将他拉回到身边,仿佛只有他在身边,自己才能安下心。
可她才一挪动身子,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怎会如此?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蓝溪端着一碗清粥入内,见到小主人想要下床的动作,连忙上前将粥放下去扶:“姑娘,您昏迷了三天滴米未进,这个时候怎么能下床呢!陆世子吩咐小厨房给姑娘熬了清粥,您用一些吧?”
顾霖的确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任何力气,闻言也没拒绝,点头道:“端过来吧,我的确饿了。”
即使真的要去找陆熠,她也要填饱了肚子,让自己看着精神气好一些才行。
否则,她在他身边,不但什么都做不了,还会拖累他。
就着蓝溪的手,她一勺又一勺将清粥咽下,一碗稀薄的清粥她愣是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喝完。
蓝溪这回动作极小心,替小主人擦净唇边的粥水,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重新躺好,问:“姑娘,您还想吃什么?我吩咐小厨房去做。”
见顾霖虚弱地摇头,她有点心虚,没敢在屋子里多呆,逃也似的端着空掉的粥碗想要离开。
顾霖叫住她:“蓝溪,你回来。”
蓝溪心头一跳,只好不甚情愿地转身,无辜道:“姑娘,还有何事?”
顾霖拍拍床榻边的空位,朝她招手:“你过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是……”蓝溪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去,没敢往床榻上坐,而是搬了把小凳子在一侧坐下。
顾霖心里头都是陆熠的伤势,也没怎么注意蓝溪的反常,直接问道:“陆熠身上的伤,你可知情?中的箭毒到底难不难解?”
“啊?属下……属下……”蓝溪闻言,被戳中心事似的,脸色一阵不自在,立刻站起了身。
“说实话。”顾霖脸色沉下来,心里更加笃定陆熠刚才所说都是宽慰自己,严肃道,“他身上的毒究竟如何了?是不是……无解?”
当时凉亭外,孙洛说的如此笃定,加上陆熠刚才也亲口承认林太医尚未研制出解药,她不信这毒能够轻易解除。
如果这毒真的这么容易解开,为什么整整三天过去了,林太医还在研制解药?
果然,蓝溪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一跺脚,回道:“姑娘,陆世子身上的毒……其实,其实很难解,林太医至今还束手无策!不仅林太医解不了,其他民间请来的名医也都没有办法!而且,孙洛至今下落不明,要得到她手中的解药是难上加难。”
说完,蓝溪没敢看小主人的反应,端起空的粥碗一溜烟出了屋子。
屋门重新又关上,屋子里更加昏暗,连最后的一丝金黄暖光也撤离,日头应当已经落下了山。
顾霖整颗心都跌入了谷底,果然,果然陆熠在自己面前的轻松模样,只是为了不让她太过忧心。
他真的中了无解的毒,孙洛又失踪,还能撑多久?
她忽然很害怕,害怕陆熠真的离开自己,曾经近在眼前纠缠的人,在身边时尚不觉得什么,可两人走到现在这个境地,经历了那么多事,得知男人身入险境,她竟然如此心痛。
静坐许久,顾霖心中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不安,她心烦意乱地起身在屋内走了几步,终究忍耐不住,出了屋门。
——
蓝溪端着空的粥碗出了屋门,因着心虚,她一路都没敢往旁边看,生怕自己露出马脚被人看出了端倪。
径直来到了小厨房,她将粥碗放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这辈子她就没在主子面钱撒过谎,今儿个还是头一遭。
这滋味,简直比挨一刀还难受!
她正抚着胸、口顺气,肩膀上忽然被搭上了一只手,那手还甚是柔和,不仅搭上了,还轻轻在上头拍了拍。
这要是搁往常,蓝溪一定会察觉到对方的善意,扭头去跟人家打招呼。
可她现下精神紧绷,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浑身冒出戒备,她如惊弓之鸟一般从小矮凳上弹起,飞速往那只手的方向踹了一脚。
这一脚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只听一声哀嚎,一个藏蓝色的身影摔倒了地上,对方手中的油纸包应声落地,咕噜噜滚到了蓝溪的脚边。
她嗅到了一阵诱人的猪肘子的香味……
嗯?小厨房里还有猪肘子?她刚才怎么没见到?
蓝溪被肘子的香味吸引去了几分注意力,一时有些忘了不远处还摔着个人,她低头用脚尖踢了踢那油纸包,有些犹豫要不要捡起来吃掉。
“蓝溪,你这姑娘外表看着结实,下脚力气还真的挺重啊!”徐答揉揉自己被踹到的腿,吃痛地起身。
幸好他闪得快,不然遭殃地可就不是自己的腿了,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身上某处……嗯,幸好幸好。
蓝溪恍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踹翻的人是徐答,愧疚道:“喔,我……我以为你是坏人来着。”
“坏人?坏人会给你带猪肘子吃嘛?”徐答很是愤愤,但也不敢惹她生气,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将地上的油纸包捡起来,体贴地拍掉上头的灰,递过去,“诺,整个京都最有名的猪肘子,我排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队才买来的。”
“真的?”蓝溪半信半疑地接过,刚一揭开油纸包,果然一阵扑鼻的香气涌入鼻尖,比她以往吃过的猪肘子都要香!
对于猪肘子这类美食,她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当下举起肘子用力咬下一大口。
香,真香!
徐答见蓝溪吃得忘我,站在一旁唇角也带了笑,这姑娘xin?yan?sh即使上次拒绝了他的肘子,这次不还是接受了嘛?
看来他还有希望!
吃了几口,蓝溪唇角已经吃得满是红油,她豪放地用手一抹,忽然扭头看向徐答,问:“徐答,我这回骗了我们姑娘,真的会没事吗?万一日后被姑娘察觉,她跟陆世子的事儿又没成,会不会扒了我的皮?”
“嗯……嗯?”徐答正看她吃得香甜,也是一脸沉醉,闻言恍然回过神,咳嗽了几声,方道,“咳,如果真到那一天,你就入我隐卫门下,我护着你!”
话音刚落,一只被啃了一半的猪肘子,恶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