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一时失笑。
孟庙看着孟彰面上的神色,更是茫然。
孟彰见他仍然没想明白,便侧了侧身,望向某个方向。
孟庙循着孟彰的视线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
孟彰道:“不会可以学,能力不足可以补可以练,总不能因为不会、做不到、太难,就将事情丢在那里了吧。”
孟庙被孟彰这么一点,又再一次循着孟彰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到这一刻,孟庙是真的明白了。这个方向确实什么都没有,但安阳郡就在这个方位上。
安阳郡在,安阳孟氏自然也就在。
“你是让我去请教他?”
别看安阳孟氏从孟彰离开安阳郡以后,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传出来,但暗下里的动作,安阳孟氏内部可是频繁得很。
这样的事情,孟庙当然不会不知道。
孟彰将目光收回,只跟孟庙道:“这件事不在我,而在你。”
孟庙沉默。
“你想的话,那自然可以。你若不愿,那你在旁边看着,看他们到底如何行事,又如何将动作落到实处的。”
反正,孟椿不会不让他看。
孟彰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往外走。
“阿彰,你去哪里?”孟庙被身边的动静拉回心神,见得孟彰的动作,几乎下意识地问出声来。
孟彰脚步不停:“时候差不多了,我得往太学去。”
事实上,如果不是在孟庙这里多花费了些时间门,孟彰是准备在晨早去往太学的这段时间门里,再见一见他名下的各位管事的。但现在
算了,时间门上来不及,且还没事先通知那些管事们,仓促之间门怕是会多有不足,便等到今日午间门时候也不迟。
孟彰这么思量着,便就在坐上马车去往太学以前,将那一份份契纸从随身小阴域中取出,往契纸里分别送去一句话。
也是到这个时候,孟彰才发现校场那一张契纸表面亮着一个象征拜书的符文。
这个符文亮起,即代表着校场里的部曲将领有书信送到。
孟彰脸色微动,却也没有怠慢,手指点落在那个符文上。
一点独属于孟彰的气机落下,那符文的亮光闪烁一阵,便有一封书信出现在校场契纸的上方。
孟彰伸手,将那封书信拿过来展开。
“主君亲启:”初初看见这书信的开头第一行文字时候,孟彰略略提起的心神便自放松了下来。
别的不说,只看这书信开头的行笔,孟彰便知道写下这一份书信时候的孟昌并不紧张。
作为部曲将领之首的孟昌不紧张,自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封书信的来意。
果不其然,待孟彰看完这封书信时候,他也只是有点奇怪。
孟昌请见,便是这封书信的真正来意。
所以孟昌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的吗?
孟彰想了一阵,不认为这段时间门会有什么人插手他的这支部曲。
因为就目前来说,那些掌控了整个世家望族的巨擘,还看不起这小小一支不过五百人的部曲。
孟彰思量着,手上动作却不慢,也往校场的契纸里送去一句话。
“我已知晓。时间门便定在今日午间门吧,昌校尉可以先做好准备。”
听到回话的时候,孟昌正结束了晨早的演练,坐在大帐里处理文书。
他动作停了一停。
察觉到孟昌这边的动作,误以为孟昌这是又找到了躲懒的借口,丁墨甚至都顾不上孟昌上官的身份,直接抬眼瞪了过去。
“郎主?”丁墨问。
孟昌理直气壮回望他,回答他道:“主君那边已经传回答复了。”
丁墨先是一凛,随后也正色问:“彰主君那边是个什么说法?”
“可以,时间门基本就定在今日午间门。”孟昌道,随后很直接地将手上的文书往边上一推,“现下虽然还是晨早,但距离午间门其实也只有这两三个时辰。”
“我再去准备准备,免得在拜见主君的时候另出了差错。所以这些文书”孟昌扫了案头上的那些卷宗一眼,“就劳烦你帮着处理了。”
丁墨片刻无言,少顷才叹道:“郎主,这些文书都需要你过手处理的,你这样地抗拒,不好吧。”
孟昌也叹:“如果真是紧要的,哪怕是牵扯到我校场里的哪一个部卒,我也没有任何的怨言,但是你看看,你看看这个”
丁墨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倒也不是他要明目张胆去悖逆孟昌这位上官的意思,而是这些文书他不用多看,都知道它们写的都是什么,又跟什么内容有关。
“这个,安阳郡里孟轲送来的文书。他上头写的什么玩意儿?不是来问合作,不是来请教公事,而是问什么时候可以再凑到一块儿喝酒?”
“你觉得他是在打探我们这支部曲甚至是主君的动向?”
孟昌很有些不忿。
“这些事情没有主君的意思,是能够跟他们细说的么?纵然我们昔日都是袍泽,但如今分领两支部曲,还各为其主他们却似乎全然没有顾忌、避嫌的意思。”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孟昌冷斥一阵,目光扫过那份文书后,又一次抬起看向丁墨这位幕僚。
“我懒得跟他们扯皮。与其跟他们那些人一点一点地掰扯,我还不如抓紧了这时间门去调理正事呢。所以,不如尽由你帮着我将这些事情接手了过去?”孟昌说道。
丁墨思量一阵,问孟昌:“郎主,你不觉得,这段时日以来,从安阳郡里来的、类似这般内容的文书,好像多了不少吗?”
孟昌也并不真的是一根筋的武将。
他听丁墨这话,眉峰一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墨转身从他自己的案席后头走出,来到孟昌案头前方,伸手去将一份一份的文书抽出,在他自己的面前堆叠成一座小山。
孟昌看着这座最后足一指高的文书,也是想到了什么。
“安阳郡里,是要出什么事情了吗?”他沉声问道。
丁墨摇头:“目前我等信息不足,难以锚定真相,不好莽自猜测。”
“但是?”
孟昌毕竟是跟丁墨配合默契的搭档,几乎是丁墨才将话说完,他便察觉到了丁墨话语里未尽的转折意味。
“但是,”丁墨将话接住,“我们可以将事情上报彰主君,由彰主君来做这个判断。”
孟昌只略一细想,便点头赞同。
“你说得很对。这事情,合该由主君来拿主意才是。”
跟孟昌有袍泽之情的,绝大多数都是孟氏郎君的部曲,剩余不多的,也是嫁予孟氏各位郎君的各家娘子带出来的陪嫁。
这一个个的,都是各有主家,且都待在安阳郡里。
安阳郡中近来并无大事发生,所以论理这些部曲将领应该也是不会遇上什么事情才对。可偏偏,他们中的很多一部分,都往他这里送来文书,用各种各样的借口跟他攀扯关系
这样的一种阵势,要孟昌相信安阳郡里仍旧平静,那也太低估孟昌了。
可是要孟昌顺着这些枝节往下探寻,又太过为难了孟昌。
孟昌不过只是一支掌领五百部卒的部曲将领而已,要他掺和进这安阳孟氏诸位郎君的事情里头去,是嫌他命太大死得不够快呢,还是觉得他们家那位主君近来太过清闲了?
“安阳郡里的事情,主君要是知道尚且罢了,要是不知道”
孟昌低低说着,跟丁墨对上了一眼。
丁墨将那一指高的文书抱走回到他自己的案席后头,过不得多时,丁墨再转到孟昌案头前方的时候,却是送上了一张书纸来。
书纸上面罗列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往孟昌这里送内容寻常的文书的部曲将领以及他们背后的主君,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上头了。
孟昌一见,当即就笑了起来。
“多谢多谢,这个很合适!”
丁墨的脸色隐隐缓和下来。
“这下,郎主你可是能够放心去拜见主君了?”丁墨问。
孟昌听得,面上的笑意淡了些。
“作为部曲、武将,拿着这些东西去拜见主君,其实也就是比没有好一些而已。”
丁墨的情绪也有些收敛。
谁说不是呢?作为部曲、武将,最适合上献主君的,永远都是军功、是武迹。
“倘若事情顺利,我等能得主君应允的话,下次再拜见主君时候,怕就没有这样的气弱了吧。”孟昌低低道。
丁墨无声颌首,应他的话:“应是。”
事实上,哪怕孟昌拿出来的只是这些比没有好一点儿的消息情报,也已经足够叫其他人羡慕的了。
没错,说的就是今日同样被孟彰传召的谢葛等人。
一直到午间门将至,谢葛这些商行管事,也还在为自己即将递交上去的文书苦恼。
“这可怎么办?”一位管事问谢葛,脸色苦得几乎能拧出汁水来。
“可不是,我们该怎么办?”另一位管事也问,“难道真让我们将手头上的这一份方案当成品递交给主君?”
往常时候他们看着这一份方案,只觉得它虽有些不足,但也很不差。若不然他们也不会将它定稿成文。
可是到这会儿距离他们拜见主君的时间门越近,他们对这一份方案的文书就越是不满意。
“纰漏那么多,相互之间门还很有些纠葛”另一位管事的眉也是拧得死紧,“这样的一份方案,真能呈送上去?”
谢葛站在案前,一时也没有动作,静默得如同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