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到了一份“三好”评价的孟彰无知无觉,仍自清点梳理自个的家财。
往后,除了他自己的修行外,可还有一支五百部曲私兵需要养呢,没有足够的家财,可不行。
“粮草”
孟彰心里盘算着,特意将各庄园、田产、山头契纸给取了出来。
孟昌这些部曲也都是阴灵。作为阴灵,只要阳世的血脉没有断绝,大多都是能够作为先祖领受子嗣后辈香火的。再有,作为孟彰的私兵,阳世孟氏一族特别是孟珏这一家,也会帮着操持,给他们供奉香火。
孟氏乃至孟彰父母孟珏他们所操持的香火,自然和部曲后辈子嗣后辈供奉的香火不同,属于孟彰发放的俸禄的一部分。
有这部分香火供奉在,多少也能给孟彰消减部分豢养私兵部曲的压力。
这也是绝大多数庸碌孟氏族人所以能够维系私兵部曲存在的根本原因。
可这也仅仅只是能够维持私兵部曲而已,想要得到更多猛将强卒,想要培养、发展、壮大这些私兵部曲,还得看孟彰自己的经营。
粮草的重要性,孟彰就算是从来没有掌有私兵,也多少有些了解。
不过他现在已经成了阴灵,部下兵卒也尽都是阴兵阴将,所以他们养炼所需要的粮草也与阳世不甚相同。
“黑玉灵米、青玉灵米、鬼头薯、纸蔓麦”
借着契纸上的牵引,孟彰直接看到了契纸所囊括的灵田庄园中仍在勃勃生长的灵种谷米。
“也还算可以。”
孟彰这几日的书典可不是白看的,只略略对照一番,心里便有底了。
越是细看这些田产产出,孟彰的心情便越发复杂。
“阿父,阿母”
孟珏和谢娘子是真的方方面面都给他考虑到了。
沉默半响,孟彰摇摇头,便就将这一部分契纸放下,转而去翻看其他的资粮。
种满了各色药植的药田、药山,储量充足庞大的各种矿山
尤其这些产出也都有孟家积年老仆的阴灵照看,孟彰愿意接手经营,便能简单上手,倘若不愿意,也有足够忠心的老仆帮忙打理,极其的周全妥当。
孟彰想了想,心念一收,牵引契纸的力量直接出现在一处灵田里。
灵田里正在巡转、查看谷米生长情况的老人回过身,便见到了站在田埂边上好奇扫看田地的孟彰。
老人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领了一众长工过来拜见。
孟彰回过眼来看见,当即上前抬手,搀扶起老人。
“老人家客气了,快请起。”
老人心中一动,用眼角余光小心打量着面前的主家。
面前孩童身量矮小,只堪堪长到他的腰间,眉宇间更有一股病气萦绕不去,看着就让人心怜。
但他腰背始终挺直,眼眸也是润和透亮,又叫旁人眼中心里的怜惜尽数变成了敬服与平和。
这是一个好儿郎!
老人暗下慨叹,站起身陪在一旁。
孟彰招了招手,随意在田埂上坐了下来。
“老人家,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您。”
老人看看他,也自在孟彰对面坐了下来。
其他人见得,面面相觑一阵,也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了。
众人围了一圈。
“诸位如何称呼?”孟彰先问道。
这田间地头里,就数孟彰身份最重,何况这里还是他的灵田,他不先开口,还真没有哪个敢说话。
“仆名刘石桥,郎主称呼我一声老桥就行。”老人咧着嘴笑了,先道,“仆是孟家老仆,生前就在郡中掌理族中田产,入了阴世后,也在族中为各位郎君打理田产。珏郎君翻看过族中名录后,又遣人考察过,最后定下我为郎主主管这一处灵田”
孟彰点点头,又看向了其他人。
“仆是刘三山”
“仆是陈榔头”
孟彰一一听着记下。
孟彰的认真与郑重,全被众人看在眼里,一时既惊又喜,更有些忐忑,言语间就更多了几分拘禁。
孟彰只做不见。
此方天地的绝大多数望族子弟或许会骄傲于自家血脉的源远流长,自认高贵,与鄙贱的下里巴人高下分明,可孟彰却做不到。
他不知道这方天地里,血脉是否真的有所谓高低贵贱之别,但他上一世的烙印告诉他,望族世家与平头百姓的区别,仅仅在于资源的多寡罢了。
虽然这些资源包括了教育、物资、田产、知识,内容庞大复杂,但确实都是资源。
他太过弱小,没有力量也没有那般心智行圣人之事,横推世间种种桎梏与封锁,重开天地。他能做的,也想去做的,就只是坚持自己的态度。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是谦逊,而是傲慢的自我。
孟彰笑了笑,又自与刘石桥等人谈话。
“这几亩灵田近来的情况如何?此番转换主人,会不会对灵田里的谷米有影响?”
孟彰是真的有些担心。
或许是这方天地阴世的特殊规则,又或许是各方高修对这阴世的规划,阴世田产归属权一旦确定,常会出现许多变化。
或是多生异种的变异,或是产量与质量方面的高低变化。
在第一次看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孟彰都有些惊了。
这真的合理吗?
合理不合理,再去质疑都没有用处。他真切生活在这方天地里,这样的情况也是可以复制的普遍而不是特例,那对于这方天地来说,它就是合理的。
再一次,孟彰提醒自己,他生活在这方天地,须得对天地、对强者保持足够的敬畏。
前生的种种可以成为他的底蕴,却不该成为他的桎梏。
“到目前为止,灵田里的情况没有多大的变化,可能还是因为时间太短,具体的影响还没有出现,但郎主放心,我们必不会大意。而且”
“珏郎君早先就送来了浇灌田地用的泉眼,有这些滋养田地的泉眼在,什么影响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孟彰放下心来,“这便好。”
他随后又问道,“这里的田地足有数亩之大,只得你们这些人照看,人手可足够?”
刘石桥道,“够的,够的,除了我们这些人以外,还有纸仆、陶仆帮忙呢,哪儿会不够人手?郎主放心就是。”
孟彰点点头,脸色果真就更缓和了几分。
这刘石桥说的纸仆、陶仆也不是其他,正是阳世送来侍奉他们这些阴灵的各色纸人和陶俑。
“那便好。”孟彰道,“我对田间农事仅仅只是了解,更多的却是不甚了了,还请桥翁及诸位多多留心,待收成后我必有谢礼。”
刘石桥、刘三山等人尽都显出了几分喜色。
他们依附郎主,图的除了主家名望的震慑护持以外,不就是各种酬劳么?!
“郎主放心,我们定会精心仔细,必不会叫这些田地空耗。”
孟彰笑着点头,又坐了一阵,便离去了。
自这些田亩开始,到各处庄园、山头、药田,孟彰只简单查看过,居然也已经耗去了整整一日的时间。
待到他将这些契纸重新锁起,他已经倦乏得都要直接睡过去了。
摇摇头,孟彰挥去伺候他洗漱的纸仆,招来了青萝。
“明日,你去前院问一问棕管家,看高祖什么时候得空,我好去拜见。”
青萝不多询问缘由,直接应声,又见孟彰没有更多的吩咐,便悄然退了下去。
入睡以前,孟彰因倦乏而混沌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虽然高祖他已经在留意了,但还是得要再跟他提一提,明明能够得到足够的保护却愣是不说不提,反将自己推入险境的,那就太蠢了
这样的蠢事,他才不干。
深沉的凉意不知从何处而来,缠缠绕绕地纠在他的身上
孟彰下意识地抖了抖身体。
他猛地睁开眼睛,拧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坐在马车车厢里。
只得他一个人,没有昨日陪着他一同返往阳世的孟梧。
他是在梦中。
孟彰很快做出了判断。
他想了想,掀开了马车车厢阻隔内外的帘布,帘外马匹仍在拉着车厢往前奔行,但车厢外也没有驾车的车夫。
马是自己在走的。
孟彰拧眉看了一阵,放下车帘,重又回到车厢里。
他没有干坐,而是开始翻找马车里的各处暗格。
他的认知告诉他,梦境里,梦境主人才是真正强悍的那一方。
可他仍然不能安心。
梦境主人或许确实是梦境里最强大的存在,但那都是相对的。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人家想要抢夺梦境世界的掌控权真的就很难吗?
何况,他现在也只能认知自己当前的处境,确定自己身在梦境之中而已。其他的,别说是掌控梦境了,就是影响这梦境世界他也做不到。
事情到底是让他失望了,他没能从马车的各处暗格中找到任何能用的东西。
那里放着的就是些茶盏、茶壶等日常用具,几乎毫无杀伤力。
就算拿来砸人,都未必能够伤到人。
孟彰沉默半响,到底是将这些暗格又给关上了。
他不能这样干坐着!
感受那越渐浓郁厚重的凉意,孟彰闭上眼睛,全力感应自身。
他是这个梦境世界的主人,这个梦境世界与他存在莫大的关联,只要他找到这种联系,他理应能够对这个梦境世界施加影响。
他可是住在郡城隍府里的,有孟梧这位郡城隍看护,又有郡城隍府里的一众护卫看守,对方想要对他做些什么绝对不容易。
只要他不先自乱了阵脚,情况就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