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湘学了画画,慢慢的就开始尝试画衣服的设计图,把自己脑海里那些,上辈子看到过的漂亮衣服都画了下来,好好的保存在本子里。
只是白湘的功底不到家,光是图样,罗太太还有些理解无能,白湘只能做出两件实物给罗太太试穿看效果。
实物一出来,罗太太就只有赞不绝口的份,“这就对了嘛,做出来的衣服多好看啊,你画的的那个图,和衣服一比,简直差远了。”
“没办法,还没出师,老师就跑路了。”白湘无奈的说道:“现在郑老师他们搬走,又要忙着上课,我也没时间跑那么远去学画画。”
当初刘记者他们搬到这条街,就是为了避祸,躲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那几个得罪了的军阀已经把他们忘在脑后,刘记者又开始拿着他的相机到处跑,恢复了以前繁忙的生活。
郑老师则比以前更忙,上学期他请假陪朋友,课是另外的老师帮忙代的,所以到了新学期,郑老师的任务量也加倍。教正经的学生他都忙不过来,更别说白湘这个编外的。
搬走之前,郑老师说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学校找他,礼拜天也能去找他补课,但大家都是各自有事业要忙的人,哪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虽然自己的画技只能算半吊子,但白湘觉得,够用就行,反正她画出来图,自己能看懂。罗太太看不懂,那是因为她不够专业。
好在罗太太不会看图,但该有的欣赏水平还在,每次都能为白湘做出来的衣服迷住双眼,所以罗太太才愿意拿着自己的身家,和白湘整一把大的。
开裁缝铺花的钱,可不是发箍这种小生意能比的,光是房租、衣料的成本,就能让白湘跟罗太太心痛。
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转了几天之后,白湘她们最后在公共租界的地盘上,选了个两间连在一起的铺子。装修和柜子的摆放,倒是费不了什么劲,但需要进的料子却太多了,而且价格还贵。
和罗太太之前那个布店主销棉麻料子不同,新开的裁缝店需要的大都是丝绸和进口货,而且她们还另买了一台缝纫机,光是前期的投入,两人就一共花了将快一千元。
等把新店所有的东西都拾掇得差不多了,罗太太感慨道:“我手里的钱,就只够支撑这个店半年,要是半年还做不出名堂,我们就只有关门大吉。”
“你也别想以后了,先想一想咱们这个店该叫什么名字吧。”白湘问道:“湘罗裁缝店?这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白湘也没什么创造力,觉得既然是两人合伙开的店,店名就用两人的名字就好。
“罗什么罗,这店跟姓罗的可没什么关系,我本名叫刘玉的,叫白玉裁缝店好了。”
“我还真是忘了。平时大家都是罗太太罗太太的叫,我第一反应就想到罗去了。我的错,我的错。”白湘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嘴,以示惩罚。
民国以前,太太这称呼就只能当官的人家用,所以这称呼就显得格外贵气,导致现在大家都爱这么叫。刘玉结婚之后,除了娘家人叫她本名,外面的人全都叫她罗太太。
“那个布店是我男人出钱开的,叫罗记也没啥,可这裁缝店是用我的钱开的,当然要用我的名字。”
白湘猛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咱们店就叫白玉裁缝店,待会儿就去订做招牌。”
做一个招牌,最多两天的时间就好,白湘说道:“等回去我翻一翻黄历,看哪天的日子好,咱们再开业。”
“行,定好了日子,我再跟朋友们宣传宣传,让她们开业当天来捧捧场。”相比起的白湘的孤家寡人,罗太太在上海混了这么多年,亲戚朋友还是很多的。
开业当天九折,也不图挣多少钱,就图个人气。
白湘和罗太太两个,虽然替家里人做了十几年的衣裳,但那技术,和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裁缝们没得比。而且有些老牌的裁缝店里,还养了不少绣工,专门在衣服上刺绣,那些衣服,一件的工期都是几十天、一个月。
这条件,白湘她们肯定比不上,所以白湘她们也不打算做那些贵妇的生意,重心都放在那些稍微有点钱的家庭身上。
店里主打的虽然是旗袍和学生装,可现在春寒料峭,最好卖的还是带点厚度的外套,所以开业那天,店里直接挂了两排小斗篷样式的外套,作为店里重点推广的款式。
斗篷这种衣服,历史悠久,不过以前流行的都是长款,而白湘她们店里推出的小斗篷,全都是短款,按罗太太的话来说,不像斗篷,更像精致版的蓑衣。
开业当天,哪怕天气还有些冷,罗太太也没穿她那个厚重的大衣,而是和白湘一样,旗袍里面多套了两层衣服,外头再披一个小斗篷。
看白湘穿的是个素雅的白色小圆领款式,罗太太还嫌弃道:“别穿这个啊,穿那个用兔毛镶了边的,更贵气,卖出去咱们利润还高。”
冬季最时髦的元素是皮草,一件狐狸皮的大衣,市价能上万,普通人家是绝对穿不起的,只能在手套,袖口这些位置镶一圈,赶个时髦。
罗太太穿的就是用兔毛镶边,后面还带个小帽子的斗篷款式,保暖不说,遇上点小雨,连伞都不用打,直接把帽子盖头上就行。
“这款式你穿我就不穿了,一人穿一款才好带货嘛。”白湘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这款外套,觉得和今天这身的搭配效果挺好的。
觉得白湘说的有道理,罗太太也没强求,转而问道:“鞭炮已经准备好了,刘记者什么时候来给我们拍照?”
“你放心,我都已经跟他说好了,他肯定不会迟到的。”这个铺子的开业,对白湘来说是大事,刚好她又认识刘俊这么个记者,所以就请他来给自己拍照留念。
提起拍照这事,罗太太还有些紧张,问道:“我发型没乱吧?我今天带了发胶过来的,要是乱了,你就帮我抹点发胶。”
“阿湘你现在的脸太素了,拍照肯定不好看,你赶紧来抹点我的口红。”
罗太太把口红往白湘嘴上抹的同时,还在她的脸蛋上薄涂了一点,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之前卖包子,不方便打扮。现在开裁缝店,倒是能打扮了,但我又舍不得钱了。”白湘这话说得惆怅。
口红这种舶来品,9元到20元的价位都有,价格小贵,但省省也能买的起,只是开这个裁缝店的消耗太大,弄得白湘现在都不敢乱花钱。
说起这个,罗太太也有些感同身受,双手合十的对着天空祈祷:“老天爷,各路神仙,你一定要保佑我跟阿湘发大财……”
白湘:“别念了别念了,刘记者来了,赶紧准备放鞭炮,让他给我们拍照。”
刘记者今天穿的是衬衫配西装,相机挂在脖子上,显得格外靠谱,但一看到这个新店,刘记者就开口说道:“哎哟~不错嘛,你俩这是做大做强了呀。争取以后多开分店,到时候开张我还来给你们拍照。”
一听这话,白湘忍不住也嘿嘿笑了起来,“那就借您吉言了。”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来来来,你俩站中间,摆个造型,现在早上人少,给你们拍照正合适。”
“笑一笑。”
“行,双人的拍完了,咱们再来个单人的。”
知道白湘她们第一次拍照,有点拘谨,所以刘记者全程放松的聊天指导,该拍完一组照片,把胶卷用完,刘记者才把相机收好,挂在脖子上。
拍照这种正经事忙完了,刘记者才从兜里摸出一支钢笔递给白湘,“郑老师他今天早上有课,来不了,托我送给你的开业礼物。”
这个礼物很得白湘心意,惊喜的说道:“你替我谢谢郑老师。”
白湘家里的都是铅笔,只有之前上课的时候,借用郑老师的钢笔练过字,现在她也有钢笔了。
“别高兴得太早,我也还有礼物没送呢。”刘记者一脸得意,从兜里又掏出了一本薄薄的书,“这是我写的小诗,自己出版的诗集,送你啦,回去好好品鉴吧。”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
送完礼物,刘记者就一身轻松的去店里参观去了,但店里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他想照顾白湘的生意都无处下手,尤其是店里出现女客人之后,刘记者也觉得不自在了。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做生意,照片我洗出来之后,空了就给你送过来。”留下这句话,刘记者飞快的就跑没影了。
早上来得早的客人,基本都是罗太太的朋友,她们一来,就开玩笑对罗太太说道:“刘老板,你这次厉害了,开个这么大的店……”
“你身上这件小斗篷还挺好看,多少钱?”
“原本的价格是5元,今天打九折,划算,不是我忽悠你,光是这点镶边的皮子,成本都是2元,料子也扎实得很。”
除了买成衣的,还有定做旗袍的,提前把衣服做好,天气再暖和一点,就能穿。
第一天有朋友捧场,账面上的生意看起来还不错,可到了后面几天,客人立马就少了许多,这架势看得白湘心里没底。
“这次开业,我不仅看了黄历,我还提前一个月紧盯着新闻,应该不会有什么其他事影响吧。”
上次卖发箍,碰上大游行,白湘吃了这次教训,现在已经养成了看报纸的好习惯。
相比起来,罗太太的心态就要稳得多:“你不能拿这个生意跟发箍比,成衣多贵啊。店里现在一天能卖四五件衣服,已经很不错了。咱们店刚开,口碑都还没起来。”
罗太太是卖过成衣的,而且经历过一天卖不出去一件衣服尴尬事情,所以对裁缝店的现状接受良好。
白湘自信道:“我们做的这种小斗篷外套,一看就是会流行的款式,销量不应该这么少。”
她还指望着这生意和发箍一样开门红,然后大赚呢,但照现在这架势发展下去,后面别家裁缝店都把她家的款式学会了,她们连第一口肉都还没吃到。
“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这么自信。”罗太太瞄了白湘一眼,安慰道:“现在天气还有点冷,再过几天咱们的生意就该好起来了。”
罗太太往日里就是个爱俏的,可她要不是为了卖衣服的话,她现在才不穿这个小斗篷外套呢,好看是好看,保暖性能差了点。
那群开业就来买了衣服的朋友,估计现在也没怎么穿,都在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再出去秀。
想到怕冷这事,罗太太忽然有些兴奋的对白湘提议道:“我记得你有个亲戚不是在满春楼吗?我们送件衣服给她,让她穿出去给给咱们打打广告。”
现在能引领穿衣风潮的,除了影星、名媛,还有那些歌女、舞女,就算大家平时看不起那些妓女,可人家穿的衣服好看,该学还是会学。
白湘尴尬的咳了一声,“我那亲戚,现在已经不在满春楼了。”
罗太太也没追问,只是有些可惜的说道:“那送衣服这事就算了,送给不认识的人,人家也不一定会穿,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她们这打广告的意图十分明显,哪怕是送人家衣服,人家可能也不愿意占这小便宜。
不过罗太太既然提了这事,白湘也记在了心里,晚上裁缝铺关门,又去包子店理完当天的账之后,白湘就转道跑去找李思月,想打听一下满春楼的事。
她去的这个时间,正是晚饭的点,她刚跨进那个大杂院的门口,就能听到李家宝哭闹的声音。
“都怪她都怪她,她偷吃我鸡蛋,还推我,二妈你还不帮我打她……”
宋招娣就在旁边和稀泥,“你大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刚刚也已经给你道过歉,下次她不会了,你就原谅你大姐姐这一次吧。”
李思月坐在桌上,一脸淡定的喝粥,嘴上敷衍的说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我来得不巧啊,你们家里现在可真热闹。”白湘往李思月走去,路过家宝的时候,还阴阳怪气道:“啧~李少爷现在还想吃鸡蛋呢?你怎么不想吃炸猪排呢?不知道家里还欠着债啊?等还不上钱的时候,你这个小少爷也只能去黑矿里挖煤。”
碰到白湘,李家宝也撒不起泼了,朝白湘‘呸’了两声,就气冲冲的跑出门。
白湘磨了磨牙,“嘿~这破孩子!”
虽然担心家宝,但顾忌着白湘在,宋招娣忍住没有追出去,说道:“快坐,吃晚饭了吗?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我们发工钱的时间得下个礼拜去了。”
“我找思月说一点事。”白湘贴心的说道:“你快去找家宝吧,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在外面你也不放心。”
当着宋招娣的面,谈满春楼的事,就是在她的底线上蹦跶,所以等宋招娣出门找孩子去了,白湘才问起思月满春楼的头牌。
“送衣服打广告这事,老鸨不会乐意的,哪怕衣服是送的,她也不会让你们占这个便宜。满春楼不缺这点置衣服的钱。”
得到这个结果,白湘也不可惜,“我就问问,这事行不通就算了。”
思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白湘说道:“妈,这个月的工钱,我能先自己留着吗?后面挣了钱我再还你。”
“嗯?”白湘挑了挑眉,“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思月抿了抿嘴唇,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我想去歌厅上班,留点钱来置办衣裳。”
夜总会和歌舞厅只是名头上好听,可里面的许多人,也兼带着做皮肉生意。
她才刚从满春楼里出来,转头又自己跳进这泥水坑,说起这事的时候,思月的脸有些红,但态度却很坚定。
“我跟我妈现在都在纺织厂工作,我妈一个月的工钱是12元,我稍微差一点,身体扛不住,请了两回假,一个月我应该只能拿11元,扣除房租和生活开销,我们一个月应该还能剩12元左右,你的钱,我跟我妈两个人,要还两年。”
白湘:“这笔钱我并不急着用,你慢慢还就行。”
思月摇了摇头,说道:“万一中途再出点什么意外呢?”
“我身体还没恢复好,上次就差点在工位上晕倒。干这种苦力活,是挣不到什么钱的,日子只会越过越穷,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小姑娘了,还不如去歌厅上班,至少轻松,还来钱快。”
思月说的都是事实,活在底层的老百姓,其实大部分都是勤劳的,因为不勤劳就会被饿死,可想要通过勤劳致富,没有一点运气,那是不可能的。
白湘就见到过很多人,一直都在努力挣钱,最后还是敌不过生活的各种考验,生病受伤的药费、家人去世的丧葬费、上头各种名目征的税……白湘自己上辈子也是老老实实的干活挣钱,最后死得莫名其妙。
“我也没有看不起歌女舞女的意思,你要是想清楚了,你就去吧。你第一个月的工资可以先自己收着。”
妓院里的妓女是卖身给了老|鸨的,歌舞厅里上班的女人都是自由身,至少不会出现被莫名其妙打死的事。
没有听到白湘的反对,思月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放松的说道:“等我找到歌舞厅的工作,我就一个人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