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白湘说起来,应该是很好看的样子,可没见到实物,罗太太心里依旧还是没底。
“我们先去买材料,做个成品出来。”
“别着急。除了发箍,还有发带。”白湘的眼神在店里转了一圈,挑中了颜色艳丽、花样繁复的泰西绸,“我裁一节这块布来做给你看。”
白湘裁了三指宽的布料,也没有进行处理,就只是简单的折了两下,就直接帮罗太太绑在头顶,“我说的发箍和发带,效果都差不多,你可以照镜子看看。”
“我之前看到过一位女士,佩戴的发带有四指宽,上面还有各种钉珠和刺绣,好看是好看,但没有一身好衣裳,也配不上那东西,还不如这种简单一点的。”
罗太太对着镜子照了照,羡慕的说道:“确实挺好看。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这些玩意儿也能想出来。看来我平时也该多出去转转。”
这些小饰品佩戴在身上,起的是个画龙点睛的作用,哪怕衣裳穿得素一点,带个亮眼的发带就够了。秋冬的衣服,大都以素色为主,到时候这种发箍的销量肯定很好。
“发带轻便,但戴起来有些麻烦。发箍倒是拿起来就能戴,可成本太高。”罗太太琢磨道:“人家戴在外头的发箍,用的都是金银宝石,咱们要用布裹一遍,里面用铁的也就够了,可两指宽的铁片,戴在头上还有有些重。”
“你傻啊,这铁制的发箍肯定不能用实心的,只留个大框架在,中间都镂空,再让工厂弄薄一点,不会有多重的。”白湘心里默默的嘀咕道:要是嫌重,上辈子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戴了。
但考虑到这个问题,白湘又补充道:“除了那种宽的发箍,我们还可以准备一点细发箍,颜色不用太花哨,弄点小珠珠或者小蝴蝶结就行,这种小孩子也可以戴。”
这么一说,罗太太也开窍了,跟着说道:“素雅的款式就用细棉布,花哨的款式就用你刚刚裁的泰西绸,这样成本也不高。”
泰西绸生产的机器是国外进口的,产量大,花样多,原材料是人造丝,价格也便宜。
琢磨了一番过后,两个人都觉得这个生意能做,但该怎么做,两人就要好好商量一下了。
现在一角银元就能买一尺布,一尺布能做三十多个宽点的发箍,更别说细的,有罗太太在,布料的价格他们拿得更便宜,一个发箍的布料成本也就在1~3文,再加上铁制的发箍主体,成本也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发箍这种东西,就是个薄利多销的生意,而且还非常容易被仿制,手里有点小钱的摊贩,都能复制。
对此,罗太太非常有经验的说道:“我们得先囤货,然后再一次性大量抛售,第一口肉一定要吃口大的,否则后面就没我们多少事了。”
白湘提议道:“本钱就准备200元,咱们一人出一百,你觉得怎么样?”
工厂里的工人,码头上的苦力,或者拉黄包车的人力车夫,他们要攒够100元,要奋斗两三年,甚至更久。哪怕她包子铺的生意现在还不错,后面也不出任何意外,100大洋也够她攒半年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找罗太太搭伙的原因,否则200大洋的本钱,要是这次发箍的生意没做起来,她一年都白干了。
一般投资失败败光家底的小商小贩们,最后也都只能进工厂或者在外头卖苦力。白湘是还有点积蓄,才敢这么冒险。
“主意是你出的,我也不能占你太多便宜,你出四成,我出六成,赚的钱,咱们对半分。反正我这次卖蕾丝料子,也挣了不少,再往里添点就行。就算亏了也不打紧,我亏得起。”刚挣了一波快钱,罗太太的野心也被激发,话说得掷地有声。
白湘说道:“按你说的这么分也可以。等明天一早,咱们就去钢铁厂问问,布料的花样也要好好挑一挑。”
她们各自都还有另一家店要管,没办法立刻就抽出手来。
大概的商量好计划,第一天上午她们两人就结伴去钢铁厂询问。大的钢铁厂自然是不屑接她们这种小单子的,问了一圈,她们选中了一家生产零件的小厂子。
发箍的生产工艺又不难,白湘她们的需求就是重量轻一点,弹性大一点,不要轻轻的一掰就断。
等看过厂里给出的样品之后,白湘她们就果断下单了。
除了这个铁制的主体,各色的布料根本就不用多操心,罗太太直接就跟以前合作惯了工厂把货拿了。
在钢铁厂还没交货的时候,白湘和罗太太也没闲着,一个裁剪布料,一个用缝纫机封边,忙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
但等钢铁厂把她们的四千个发箍交货的时候,白湘她们是彻底忙不过来了。
“挣点手工钱还真是不容易。我的脚踩缝纫机都快要踩酸了。”罗太太无奈道:“靠咱们两个,得弄到什么时候去,还是得请人帮忙。”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做包子的时候我手都是抖的。”白湘也跟着妥协,说道:“咱们也不用请那些大娘,请周雨她们这种小姑娘就好,我看周雨之前做的发箍,也挺好看的。”
白湘她们忙得飞起的时候,周山两兄妹也没闲着,都在跟着帮忙,白湘准备的发箍的样式,就那么四五样,很快就学会了。
“哪怕花点小钱请人帮忙,只要能早点卖出去,咱们就能早点挣到钱,也不亏。”罗太太说道:“我今晚上回去,就在我家周围招呼一声,找几个小姑娘来给我们帮忙。”
白湘她们把做发箍的价格,定得比糊火柴盒略高一点,做好一百个,一角银元,中午晚上还管饭,所以第一天店里就多了三个十来岁的女孩,再加上周雨,和编外人员周山,那就有五个人帮忙。
白湘和罗太太就只用按照计划裁剪布料,和验收成品,按照现在这进度,只需要再过五六天,白湘她们就能开始挣钱。
原本正是干劲满满的时候,白湘的包子铺却i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中午的包子卖不动了,根本就没有客人来吃饭。
遇上这样的事,周山首先就慌了,“店里的食材都是新鲜的,而且店里也从来没有出过卫生问题,怎么好好的,忽然就没人来了呢?”
“慌什么,这街上人那么少,那卖面的生意指定也不好,我过去打听打听。”
跑去买吃食的那几家店互相询问了一下,对完情报之后,发现大家的情况都不容乐观,准备的食材基本都没卖出去。
只要不是自己这一家店生意不行,那白湘的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这几天的白湘因为发箍的事情,忙得团团转,不仅下午郑老师的课请假,其他事也都完全放在了脑后,一心想跟罗太太挣大钱。
可现在包子铺的情况,狠狠的给白湘泼了一盆冷水,发箍挣不挣钱还两说呢,包子铺才是她现在的根基。
跟罗太太说了一声,白湘就赶紧带着周山去最近的的一家工厂打探情况。
问了一个工厂门口的门卫,白湘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立本公司工人死亡的那件事,不仅没有平息下去,还彻底闹大了。
最开始的时候,那家公司的工人要求很简单,赔偿那两位死于工作的员工,改善大家的工作环境。
各报社的记者们,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文章里面骂归骂,但最主要的诉求还是为工人争取利益,并没有要把这家公司搅黄的意思,否则这些工人们就没了去处。
可不管是面对厂里的工人罢工示威,还是面对各大报社的诘问,这家立本工资都闷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随便大家怎么说,怎么做,它就是不会改,又不是只有他们这一家工厂这样,其他比他们剥削得更狠的工厂都有,他们工厂改了规则,以后就要比别的公司挣得少。
工人们的工作机会也不多,闹完这两天,知道没有用,他们就会灰溜溜的回来。
工人们不挣钱,难道以后喝西北风吗?别说以后,现在他们厂里的工人都还没走完呢,正缺钱的人,连假在不敢请,怎么敢罢工。
这家公司原本还傲慢的端着,可他们没想到,这事情居然波及得越来越广。
立本公司的工人的罢工只是导火索,等到后面,其他同类型的工厂里面,也有人罢工参加游行,声势越来越大。
发展到今天,上海工厂有一半的工人都在罢工游行,争取涨工资,提高待遇。
白湘他们这条街的吃食店,主要的客人,就是附近那几个工厂里的人。
可今天上午,工会的人溜进厂里搞了一波演讲,现在厂里的工人们都跑街上游行去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她那个发箍生意也不用急了,白湘回去的时候就赶紧通知罗太太。
“等今天那几个小姑娘忙完,把钱结了,明天她们就可以不用来了。剩下的一千多个,咱们自己慢慢做。”
罗太太有些幽怨的叹了口气,“早知道事情这闹出这样,我们就不花这笔请人的冤枉钱的。”
发箍这生意不急,什么时间合适,再什么时候卖都行。
看白湘最惦记的还是发箍,周山担心的问道:“那店里的包子怎么办?放到明天肯定都坏了。”
白湘虽然有些心疼,但还是说道:“搬去送给那些游行的工人们,平时都是他们照顾店里的生意,今天就当是回馈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