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第一反应是觉得浑身不适。
“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一脸牙疼的说。
救世主这样的称呼,在一个出身后巷,做着各种见不得光的活,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听来,甚是讽刺。
救人都没有杀人熟练。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荒殿一道,“救世主不是一个抽象的词汇,不是戴在谁头上的荣誉冠冕,用来驱使你走上高台。因为你是做出了相衬举动的人,它自然而然就成为你生命里的一个符号。”
“你到底对区区一个九阶收尾人,有什么期待啊!”罗兰瞄准了一个落脚点,脚下发力跳了上去,几个交错从这个地下洞穴翻上了地面。
荒殿一挡了挡密集的尘土,说:“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期待?我只陈述事实。”
罗兰实在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他就像在上课的老师,这么离谱的话都能说得一本正经,跟在讲解教科书上的定义一样。
“啊哈,你们这种大人物就是擅长颠倒黑白,在哄人高兴上挺有一手,我还没见过第二个能把利用人说得这么好听......”话到一半,他下意识地收了声。
哦,还好。
对方没有因为他过多的废话,砍了他的手,或是脚。不然这地方可没处给他接新的手脚,丧失行动力会很麻烦。
这么一看,性格还不错嘛。情商也没低到谷地,算是意外之喜了。
完成这次的任务,应该没那么困难。
直到现在,罗兰也对自己会被派出来接近对方这件事,感到有那么点非现实。
毕竟他们说,他要去获得一个无情的神的真心。
听起来就像是偌大都市里存在的,邪.教徒们用来蛊惑智障去卖心肝脾肺肾的话。只不过说出这话的人不同,也显得有了点特殊的意味。
他极轻的掠过被他放下来,站在身前面露思索的少年身上。
荣誉的冠冕或许不能将人逼上高台,但走投无路的人会。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出了与救世主相衬的举动,那也一定是,在我人生最糟糕的那一天,早早结束了委托,带着散发热气香喷喷的葱饼赶回到[她]的身边,看她咬下葱饼时展露笑脸的时刻吧......)
罗兰不想成为救世主,他只想救一个人。
“刀匠村那边还有两只鬼,一个一个打过去,无论结果如何,损失都势必会变成无法接受的程度,得把另外两只鬼也集中过来,正好这里已经清场了。”
耳边的声音打断了罗兰的思绪。
荒殿一正专注的思索着办法。
“刀匠村为鬼杀队打造专门对付鬼的武器,”重要程度不下于EGO武器在脑叶公司的地位,“再让鬼在那边肆无忌惮的乱杀可不行。”
罗兰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急得团团转的鬼杀队剑士,看到他们,高兴的跑过来,荒殿一没有回答罗兰,而是点了其中一个剑士:“报下刀匠村那边的伤亡情况。”
虽然不太清楚他问这个干什么,但剑士还是如实回答:“霞柱和恋柱都在那边,不过那里有两只鬼,加上荒殿大人在这边,没法及时救治,还是......死了很多刀匠。”
荒殿一扫过去一眼,点了两个看着比较机灵的剑士:“想办法通知刀匠村的柱,让他们把鬼往这边引。刀匠村那边就交给柱,剩余的剑士全部撤到这边来,记住,装得像是临阵脱逃一点,他们肯定会追的。”
穷寇莫追,道理大家都懂,但一般人还真忍不住。
反正荒殿一看到就剩丝血的boss,即使自己只剩1点血了,也会忍不住再A两下boss。这个真控制不住。
靠剑士的命去堆显然不太划算,荒殿一打算把鬼聚起来,让他们自己内部消耗一下。
他知道鬼没那么团结,也不怎么会打配合,基本都是独来独往的行动。偏偏攻击招式是范围攻击,范围还特别大。看那塌了一片又一片的房子就知道了。
鬼有友伤,这就有操作空间了。
荒殿一转头对罗兰说:“你听说过两只大象,为了踩死一只蚊子,导致鼻子缠在一起打成了死结,最后窒息而死的故事吗?”
罗兰瞬间理解了他的想法:“那么,请问这只‘蚊子’,由谁来扮演呢?”
荒殿一盯着他,笑了一下。
意会的罗兰:“......呵呵。”
当然也不是让他一个人上,柱不是也在呢吗。
其他的剑士对荒殿一的话困惑不解的时候,被选择的机灵的剑士虽然也不太搞得明白,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现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柱们自会有判断。
他们有自己传达消息的渠道,很快身在刀匠村的柱和其他剑士都收到了消息。
霞柱时透无一郎:“医生说的吗?”
他没有表情的看着死在上弦五玉壶手里的刀匠,鬼恶意的吐出血淋淋的半个身体。
“按照他说的做。”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虽然不知道荒殿一要干什么,但是不会错的,那个人一定想到了什么办法。他的传话无不在表达他是要达成某个条件,无论他所想的是什么,其目的一定是为了减少伤亡。
鬼杀队的人从不畏惧死亡,并将此视作荣耀。怕死是对战士的侮辱,但那个人看待这些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
他总是把减少剑士的伤亡,作为优先考虑的条件,作为一切胜利的基础。
在时透无一郎看来这有些没有必要。比起没能杀死鬼,剑士的死亡完全不值得在意。
他该把杀死鬼放在第一位才对。
他认为那只鬼太过优柔寡断。不过这样的特质放在鬼的身上,倒是一件好事。鬼总是有点弱点更好。
结果一次深夜,陪同那个人从主公住所离开,对于否认了自己的时透无一郎,对方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同归于尽是一种带着瑕疵的胜利。起码,我不太能接受这种瑕疵,会尽力规避。”
时透无一郎觉得他太天真:“你不会以为自己永远都能不做任何妥协的,常胜下去吧。”
作为年纪轻轻称为柱的天才剑士,时透无一郎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永远不会失败,能救下每一个人。
“所以我说的是尽力,不是一定。尽力的意思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倾尽全力。”
时透无一郎这才恍然明白。
把人送回去之后,特意安排他去接触这只鬼的蝴蝶忍正等着他,询问他的感受,想借此来评估对方的安全性。
时透无一郎的评价是:“如果他是敌人,会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没有人能永远保持激进高昂的前进姿态,挫折会让人产生‘不可战胜’想要放弃的想法,但他不一样。如果他是敌人,应该会是非常难缠的敌人。
总有种就算砍断头,他都会出其不意从背后再给你致命一击的类型。不盯着他彻底消失前,都不敢放松下来。”
鬼被砍断头可就直接化成灰了。这种程度都不会放弃,还能想着翻局,这等意志,想想就知道是多麻烦的敌人。
“幸好,他不是敌人。”
身处刀匠村的上弦四半天狗,上弦五玉壶,在柱的操作下,被引离了刀匠村,向花街会和。
普通队士提前撤离了,掌握着呼吸法的剑士和鬼,行动速度都非同寻常。没用上多长时间,就出现在了花街。
花街这边,同为上弦六的兄妹,堕姬和妓夫太郎合体,战斗力果然变得比之前更强了。
连音柱都有些捉襟见肘,好在身边还有我妻善逸和嘴平伊之助协助,而另一边,身在刀匠村的炭治郎也随着柱和鬼的脚步赶到。
“荒殿先生!我们来了!”
荒殿一扔了个细藤枝戒指给炭治郎,藤枝戒指上,一片小小的半透明叶子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炭治郎:“这个,给我吗?”
他刚才好像看到柱路过时,荒殿先生也扔了个一样的给霞柱和恋柱。
两位柱都是二话不说接下,没来得及多问就牵扯着鬼往花街深处奔去。
荒殿一点头,“戴上吧,是用来和你们联系的东西。”
战斗怎么能不开个队内语音。
荒殿一只是个主管而已,不好凑到中心战场,但他还要给他们发指令,系统联系不上,只能自己想点别的办法了。
炭治郎不疑有他,小心戴在手上,下一秒,荒殿先生的声音竟然神奇的出现在了脑子里。
“哇!这是您的血鬼术吗!”
“算是吧,它们是我的一部分,能起到远距离连接我们的作用。”他指了指戒指。
荒殿一给柱都发了。霞柱和恋柱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但只要猜到肯定是对现在有用的东西就行了,他们毫不犹豫的就戴上了。
还能活动的剑士不多,荒殿一给每人都发了一个。
罗兰在看到那些藤枝时表情变了一下,他刚调整好表情,打算厚着脸皮凑过去要一个,一个小小的黑影就被抛了过来。
他看着落到手里的戒指,不太明显的愣了下。
荒殿一指了指周围:“别发呆了,救世主大人。”
罗兰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在此处的伤者或是来不及逃走的人们,都在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就像看到了黑暗中的一抹光。
想到自己刚才带着荒殿一跳出来时搞出的动静,食指扣了扣脸,不会就是那时候吸引了这群人的吧?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都太荒谬了。他竟然也会被人这样看着。
将戒指套在手指上,稍大的指环活物般收缩,缠上了手指,紧贴着,成为刻入的纹路。
当那个声音清晰的出现在大脑中时,就像冰凉的溪水渗入,将那些过于混乱的念头都抚平了下来。
体量第一次打配合的临时抓来的员工,主管安抚道,“不用害怕。充当你的第三只眼睛,将一切威胁阻隔,这是我的工作之一。没有顾忌的上吧。”
要相信他打了上百年工的职业素养啊。
罗兰发出一声莫名的低笑,握紧黑剑跃起,加入战斗之中。
他的加入马上引起了柱的注意。
好强。几人同时在心中感叹,发现他是来帮忙的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鬼的身上。
上弦四的半天狗在被砍掉头之后,会分裂出分身,一共有四个分身,然而每一次他的分身出现在柱的身后之前,就会被对方长了眼睛一样提前躲开。
另一边,上弦五的玉壶射出了无数毒针,眼看要刺中霞柱,却被另一边追击着罗兰而来的堕姬的腰带给阻挡。
玉壶跳脚,连续射出更多的毒针,眨眼堕姬的腰带飞走了,还没等他欣赏柱被毒针扎满的景象,却看见腰带消失后,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堕姬。
被扎了满身的堕姬发出尖叫,暴跳如雷,抓着背着自己的哥哥妓夫太郎,尖叫道:“我的脸!他竟敢刺伤我的脸!哥哥!!”
伤到堕姬的脸让妓夫太郎十分不快的转移了攻击目标。
“什么啊,怎么能伤害这么漂亮的脸呢?她只有脸了,就算是比我们高的上弦五——也绝对不能原谅!”
堕姬铺天盖地的腰带蛛网样撒下,妓夫太郎的血镰不留缝隙,玉壶的壶一不留神被兄妹的攻击打碎了,上弦五瞬间暴怒。
正在迎战炭治郎和恋柱蜜璃的半天狗,倒霉的受到了牵连,现场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人类这边,脑中的声音一刻不停地下发着各种指令,密集变幻的指令要求他们没法去细细的思考指令的意义。挨了几次打之后,无论是柱,还是罗兰和炭治郎他们,都快速的摸索出了应对方法。
那就是立即执行,别想太多。不然可能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他们看不到的,预料不到的攻击,脑海里的声音都会替他们避开。并指引他们掌控战局。
炭治郎看着不知不觉间就打得越来越狠,连保护弱点都顾不上的鬼们,眼睛亮晶晶的:“真厉害啊!荒殿先生!”
鬼一直处在自己正全心追杀柱,偶尔被糟心的同僚误伤,所有很有余裕的反击报复一小下的错觉之中,殊不知,他们早就已经落入了陷阱。
终于,一个错身的机会,所有鬼的弱点都暴露无疑。
他们果断同时出手,斩下了鬼的头。
以最小的代价,成功斩杀了上弦三只鬼。
难免负伤,但看着周围面带疲惫,却仍然健康站在这里的同伴们,炭治郎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笑脸,“太好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有种沉重的不安。
上弦四和上弦五到死都没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消失了。
荒殿一跟着后勤组走到只剩两个头,在缓慢消散上弦六兄妹面前,发起愁来。
“他们就这么死了?不会再出现在哪个地方?”
“是的,真的死了。不用担心死去的鬼突然复活。”刚巧在附近的时透无一郎回答。
荒殿一更愁了,唉,不打就没法收容,打了就直接打死了。这要放到脑叶公司,这些鬼岂不是突破一次收容就直接无了。
这用来生产能源,有点脆弱啊。
别的异想体都是怕他们出来祸害员工,收容鬼他还得防着鬼一出门被别的异想体祸害了,这么一想,感觉鬼王的吸引力不是特别大了呢。
如果把所有鬼缝合在一起,从他们的意识中,提取出鬼这种概念的具现,或许会结实点。
还是等得到鬼王再说吧。
他在思考怎么不空手而归,忽然,倒塌的房屋压住的腰带动了一下,猛地窜了出来。
临死反扑!
“小心!”罗兰反应极快的丢出去一个东西,将腰带砸了回去。
腰带抖动了一下,不动了。
他丢出去的东西咕噜噜滚着,躺在了不远处。
那看起来像是一块巴掌大小,布满机械元件的圆盘。
震动令那些零件开始咬合。
嘀嗒,嘀嗒的声音宛如钟鸣。
眼前陡然变黑。
最后隐约看到了罗兰紧张扑过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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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混乱的游郭区积满了厚厚的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上,带着凉意,让大脑清醒过来。
荒殿一睁开了眼睛,身边站着同样疑惑的罗兰。
罗兰正打量着周围,心累:“这回又是哪啊?”
荒殿一没有理会他,径直看向不远处缩在墙根下的两个孩子。
在这么的冷的天,却只穿着单薄破碎的衣物,缩在杂草蓑笠中取暖,想也知道用处不大。
男孩将女孩抱在怀里,积雪在头顶落了厚厚一层。
被他护在怀中的女孩有着精致漂亮的面容,一头比白雪还要美丽的白色长发。她正呆呆的睁着眼睛,想着雪什么时候会停。
罗兰见他不回应自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啊”了一声。
不会错的,那两个孩子,分明就是缩小版的下弦六,是鬼。他刚才还砍过的。
但是不久前还砍过的鬼,这会却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面前。
荒殿一看着这两个小孩,问罗兰:“你之前扔了个什么东西出去?”
罗兰也没藏着掖着,把那个机器拿给出来给他看:“就是这个,我刚才顺手捡回来了。
真是的,不知道那些天天使唤我这个吊车尾收尾人的大人物,又在我这塞了些什么怪东西充当报酬。”
他摸着下巴,作思考状,“等等,也有可能是工坊的赠品,被我随手放在兜里,忘记拿出来了。”
荒殿一看着这个小巧的设备,虽然小,但所应用的技术一看就不简单,他没法一眼就搞懂。
手指碰了碰外围镶嵌了一圈的透明细管,这里面之前应该是装了些什么液体,可能正是用来驱动这个仪器的能源,现在已经空了。
“看来导致目前状况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小玩意了。”
只是现在看起来已经不能用了。重启估计得填满管子,但荒殿一不知道这里面原本装的是什么。
再看那边可怜兮兮抱团取暖的下弦六兄妹,荒殿一琢磨了一下,放游戏里,估计现在就得收到他开了支线的提示了。
“喂,那边的人。”妓夫太郎早就看到了他们。
他看了看站在那里,衣着精致的两人,又看了看怀里懵懵懂懂的妹妹,开口问:“站在那里看了那么久,特意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你是想要买我妹妹吗?”
出生游郭的兄妹自然见多了这样的人,肯定是看上了梅的美貌。
不过这个看起来比较有钱。
其中一个像是富家公子,旁边那个,不是兄长就是保镖。带刀,可能是武家。反正不是游郭里,那些打算买漂亮女孩赚钱的老板们。
卖给这种人做妾室,要比留在游郭接客强。
这样送上门的机会可不多,得抓住。
哥哥快速的做出了判断,说:“我妹妹的美貌你也看到了,她现在还小,再过几年会更美丽。价钱可不低。”
怀里的梅抓紧了哥哥的袖子,“不,钱少点也没关系!但是我要和哥哥在一起,所以要买的话,必须我们两个一起买!”
她努力的扬起漂亮的脸,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十分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
荒殿一听了,抓着罗兰掉头就走。
在罗兰对他这套动作满是疑惑,忽听荒殿一低声说:“我怀疑他们要讹我。”
罗兰一脸复杂开口,“我觉得他们......”
荒殿一:“咱俩加一块都凑不出一块钱,快跑。”
罗兰摸了摸自己干干净净的兜,默默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