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清,透过微开的窗,勾勒出塌上的娇小身影。
似乎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小小的人儿双手紧握,娇嫩的指尖泛出淡淡的血色。
“呼……呼……”沈乔沉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层层晕红的帐幔,身下躺的是繁复华美的云罗锦,不远处的青玉白瓷香鸭炉,飘出袅袅青烟。
愣了片刻,沈乔沉猛地坐起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的环境,呆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如水葱般细嫩的十指,柔弱无骨,而自己困在冷宫多年,身体早已残破不堪,哪里会有这样的好颜色。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沈乔沉随即奔下床朝镜子而去,镜中的女子年纪尚幼,雪肤墨发,脸型小巧,眉目娇软,漂亮的桃花眼中琉璃般纯净,精细的仿佛玉般的人儿。只除了额头上包着的一圈纱布,从中洇出了一丝鲜红。
这是13岁的沈乔沉。
“咦,窗户怎么开了……姑娘您醒了?”一道雀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姑娘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去禀告老夫人!”
“紫芙,姑娘还病着,你大呼小叫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另一人低斥道,看向沈乔沉莹白的双足,低低一叹,随后轻扶着沈乔沉在桌边坐下,自己转身取了绣鞋来,亲自为她穿了起来,十分细心周到。
“紫芙,橘白……”看着眼前这两个熟悉的身影,沈乔沉红了眼眶,心中思绪万千,她曾有四个大丫头,皆是父母所赠,个个忠心聪颖,可最终一个也没能留住。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掀起门帘后,三人鱼贯而入,为首的妇人打扮,年纪三十余岁,容长脸,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看上去很是威严,身后跟着的正是另外两个大丫鬟云苓、青黛,二人表情皆十分担忧。
妇人急步走到桌边,仔细看着沈乔沉的气色渐好,于是放缓身形,慢慢福身道:“姑娘。”
“嬷嬷……林嬷嬷”沈乔沉看着眼前的奶娘,忍不住湿了眼眶,扑进林嬷嬷怀里,这是她的奶娘,原是母亲林氏身边的一等丫头,为人略有些古板严肃,待自己却最是温柔慈爱,前世为了给沈乔沉求药,被当场乱棍打死,自己连给她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其他四个丫头见状也围了过来,众人皆是又哭又笑,场景一度十分混乱。
直到门外传来小丫头请安的声音,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明朗少年,只见他锦袍玉带,并未及冠,却也像模像样的带着顶玉冠,长长的飘带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十分滑稽可笑。
但沈乔沉笑不出来,她死死地盯着少年,看着他几步冲到她身边,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醒来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拥入怀中,庆幸道:“妹妹……你终于醒来了,你再不醒,我就只能传信给大哥他们了。你觉得怎么样,头可还疼?”
“爹娘哥哥们都还活着?”沈乔沉惊醒。
“妹妹说什么胡话,爹娘当然都好好的。”少年莫名其妙道,随后伸手抚向沈乔沉的脸颊,“也不烧呀,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呢,果然李太医那个老头子就是个骗子……”
少年絮絮叨叨的说着,沈乔沉混乱的心绪,此时却渐渐平静下来,这是她的胞兄,沈家三少爷——沈乔燃。
看着眼前几双担忧的目光,沈乔沉脑中记忆逐渐清晰,这都是她的亲人心腹,前世为了她,一一都赔了性命,如今得老天开眼,让她重生一世,幸好一切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么这一回,就换她来守护沈家。
萧礼,白筱年,白林氏,你们欠本宫的一百八十七条命,本宫定要,血、债、血、偿。
……
待几人情绪平静下来,背着药箱的李太医匆匆而至。待给沈乔沉诊过脉后,又重新开了张方子,就告辞了。沈乔燃见妹妹已无事,自己也不便久留,便追着李太医的方向,缠着他问东问西去了。
折腾了这么久,林嬷嬷担心沈乔沉大病初愈,便亲自扶了她上塌,仔仔细细的盖好被子,带着其他人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沈乔沉躺在被子里,认真梳理了思绪,自己竟回到了崇明十二年。记忆中这一年,的确曾经在赏鱼时不慎落水昏迷,从此落下病根,额头上也留下了可怖的疤痕。当时以为是意外,如今看来,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
沈府中,沈乔沉所住的漪澜院面积最大,身为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又生得娇娇软软,故沈氏夫妇特意命人修整了水暖系统,使得院子里终日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亭台楼阁,一片旖旎之景。
整个沈府都知道,沈乔沉每日申时都会去琼华亭赏鱼,而当日也不例外……
“来人。”沈乔沉坐起身来唤道。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橘白打帘而入,似乎一直守在外间。
“我身子没事,不用担心。”沈乔沉安抚道,随即示意橘白附耳过来。
“你去……看看是否……”声音压得极低吩咐道。
“是,姑娘。”橘白点头,转身而去。
一柱香后……
橘白进了屋子,抬首瞧见沈乔沉歪在床边的贵妃榻里,双目微合,似是睡去了。仍旧赤着双足,肤白如玉,莹莹泛出光来。
橘白顿了顿,放轻脚步靠近,拿起旁边的毯子,轻轻地盖在沈乔沉身上。
“橘白……”沈乔沉唤道,橘白抬起头,发现沈乔沉依旧闭着双眼:“怎么样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刚刚去琼华亭查看了亭边的围栏,发现您跌落的位置,折断的栏杆切口整齐,确像是被人刻意割断过的……”说着,似是有所迟疑。
“还有呢?”沈乔沉眯了眯眼,似是不在意的问。
橘白凝了凝神,继续道:“除此之外,奴婢还检查了亭子其他方位的栏杆,也发现了几处同样的痕迹,不过因为这几天无人去过,所以并未折断。同时在您常去赏荷的桥边,奴婢也发现一些污渍,地面上似乎被泼了油……”
“有趣。”沈乔沉慢条斯理的坐起身来,素手缓缓推开窗子,看到院外正缓步而来的端庄身影,眉头微挑:“那人既费如此心思对我,若不接招倒是辜负了她的心意。也罢,我倒想看看,今后这戏,她是否还唱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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