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的悄没声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光秃的枝干上就开出了嫩绿的新芽,一场雾蒙蒙的细雨过后,就把冬意洗净了,枯草沉入泥土里腐烂成为肥料,养育出满是生机的新绿。
冬雪尽融,土地上开始冒绿后,村里头能动的劳力便下了地。一整个冬天下来,夏晴他们做木工活的,做风车、做扮桶、做犁耙锄头镰刀连枷杨叉,加上两个村子本就拥有的农具,把农具凑够了数。
荒地上早就划分好了区域,那是李寸心和汪来旭勘踏时就选定了的,用步子丈量后,顶下木桩,做为清晰土地范围的界碑。
哪边是田,哪里将田间的小路留出来,哪里是大路,水渠从何处经过,即便现在这是一块荒芜之地,还未开挖出来,好比三更天里走夜路,两眼一抹黑,但有了这界碑,众人有了标识,也就有了数,分得清了,不至于稀里糊涂挖错了地方。
村东边的土地种植小麦水稻以及棉花油菜大豆等经济作物,村西则是种植的土豆苎麻三七以及各类需求量大的蔬菜。
这次预计种植的作物里,还有新村民带来的作物种子。新村民带来了不少作物种子,其中就有甘薯这个东西。
甘薯这种粮食算是个比较逆天的作物,有的地方也叫地瓜,易种植产量大,现代养护好的能到万斤,李寸心心中有数,他们的产能和现代比不了,但产量达到千斤不是不可能,而仅仅是只到这种产量对于他们村子现在的人数而言,都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这是李寸心手里的一张底牌,保证村民温饱的一张底牌。既是底牌,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李寸心还没打算大规模种植,也不会把村东最好的田让出来,甘薯这作物太伤地力,后续为了防止减产,还得对甘薯苗进行脱毒处理,因此村西只划出了几亩新田来进行种植,村东的良田还是悉数用来种植水稻。
队伍分成了两边,一边在村西开荒,主力则在村东开荒,做为主要畜力的是村里的所有毛驴以及一头大水牛。
驴的怀孕周期长,村子融合到现在,成年的毛驴也不过二十来头,水牛只有一头,无法繁衍。
周浣着手让那几匹种马同驴繁殖,养育一些骡子出来,驴骡和马骡做为役畜比毛驴还要好使些,只可惜现在还没出成果。
队伍四人一组,三人清理田间杂物,一人犁地翻土,一头毛驴一天下来累死顶多犁上三亩地,而新带回来的马和奶牛还没有驯服,没下过地,又金贵,驱使的村民连鞭子都舍不得抽,一天下来耕的地还赶不上驴耕的一半。
旧田得翻,新田得开,战线不能拉得太长,剩余的犁都是靠人在拉。人替了牲畜的活,这拉犁的辛苦不言而喻。
李寸心和杨太楠一人一根绳,将绳子背在肩上,绳头绕在手上拽在身前,微佝着腰,拉着犁一步步往前。
犁铧深入泥土之中,后头的村民把着扶手,全靠前头两人拉着犁,让犁铧破开泥土前行。
荒地不比农田,土壤中有不少石子,草茎让土地硬结成一块,李寸心和杨太楠刚上手不适应,力道使得不到位,反把自己拉得踉踉跄跄,后头找到了技巧,却也把力气使了大把去了。
两人长久地保持着往前倾倒,背躬头低的姿势,腰背那里僵成了一块,麻绳一端的支点在他们肩上,肩膀分担了大半的力。拇指粗的麻绳隔着衣服,勒压着肩膀。
初春的风还不太和煦,留有冬日的余寒,李寸心却满脸通红,这是持续的重体力活下血流加快,涌到了脸上,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滴到这片冬春相接的荒芜地上,苍白的表层泥土破开后是黄褐色的肥沃土壤。
麻绳扛在一边拉久了以后,磨得肩膀受
不了,李寸心将那绳子换到另一边。
杨太楠说道:“找个人换一下吧,你歇口气。”
李寸心喘了口气,“先把这亩耕完了再说。”
李寸心做为村长,村里那么多人,怎么排都不至于叫她过来拉犁,但她却是第一个下地的,把杨太楠也叫下了地,说是给村民们做个示范,拉了犁来犁地后,就没停下来。
两侧荒地上拉犁的人不少,别人只需扶着扶手挥挥鞭子,他们却要来当这‘役畜’,心里难免不平衡,可不服气,眼见得村长都在拉犁了,有再多的话都开不了口了,再说了到时候也会轮班。
原村民的村长和新村民的村长都累死累活,村民们又哪里敢偷懒,一天下来,把村东靠西边这一块临近村子的地都翻完了。
从田里回来,李寸心累得话都不想说,分明走两步就进堂屋了,那两步她也硬是懒得跨了,一转身坐到了大门前的台阶上。
颜柏玉回来的时候,李寸心还低着脑袋坐在那。
村子春耕,颜柏玉的‘学生’和教学工具都下了地,这老师也被迫清闲了,她手上的胳膊已经拆了吊带,但仍然带着夹板,做不了重活,便只能在养殖场帮着扫扫地,看着马和毛驴被牵回来,她就知道地里忙完了。
颜柏玉走上来说道:“你就这么坐地上?等一下不脱了裤子,不要上床。”
“嗯。”李寸心的声音没有力气,连和颜柏玉打招呼的精力都没有,只最简单地应了一声,却也是极轻极弱。
李寸心低着脑袋露出的后脖颈上汗津津的,颜柏玉去晾衣杆上把李寸心的毛巾拿了过来,伤手轻拉住李寸心的领口,另一手自然而然地将毛巾垫了进去,说道:“别等下回汗着凉了。”
这夏布做的体恤为了脱穿方便,领口做得很大,颜柏玉一扯,露出李寸心的肩膀来,肌肤上一片赤红的泪痕,那红色的印记里有些血点,有两个地方还破了皮。
颜柏玉将她衣领往下拉了些,皱眉问道:“你这肩膀是怎么弄的?”
“嗯……”李寸心眼睛还阖着,声音低哑,“今天拉犁被绳子磨的。”
颜柏玉说道:“拉犁也轮不到你来拉。”
李寸心说道:“免得他们心里不服气,为什么选了他们没选别人。村长都上了,其他拉犁的人也就没闲话了,杨哥也挺配合,比起听那些个村民心里不平衡地来碎碎念,我倒是宁愿去拉犁,累些就累些吧,堵了那些怨言,也能起个带头作用。”
颜柏玉柔声道:“但你总归是村长,村里还有其他事要你操心,你把自己累成这样,别的事哪还有余力来做。”
“种田哪有不累的。不过也就这一次了,等浣浣姐把骡子养出来,等我们秋收以后,拿着粮食去找草原上的村子换马换牛,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李寸心笑了笑,身子往后靠了靠,“你手凉凉的,贴着挺舒服,帮我敷敷。”
李寸心越发喜欢和颜柏玉有肢体上的接触,走路的时候喜欢搂着她的胳膊,喜欢拉她的手腕,握着她的手,她有时候也涌现一股要拥抱她的冲动,是她睡觉时抱自己家床上那只棕熊玩偶的抱法,八爪鱼一样盘着,将她整个揉在怀里,只是这个动作操作难度太大。
她有时候也想帮颜柏玉洗脚,不是因为颜柏玉胳膊受伤了不方便,而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她想握一握颜柏玉的脚踝,颜柏玉的脚腕很细,她一只手就能握住,但由于自己觉得这个想法太变态,于是也只是想想。
颜柏玉说道:“我帮你按一按。”
李寸心摇头:“不要,你胳膊还没好全,帮我贴一会儿就好。”
颜柏玉掌腹轻轻落在李寸心肩上
,手掌凹陷起伏与她肩膀相贴合,她感觉到掌下那磨得通红的肌肤的热度,那正灼着她的掌心,她觑着跟前人迎光后两轮红玉似的耳廓,“你们开荒还要开多久。”
李寸心说道:“大概还有五六天,趁着大家目标一致,为了吃饱饭身上还有这一股干劲,宁愿现在辛苦点,让以后轻省些。”
颜柏玉又问道:“那开完荒以后便要育秧苗了?”
李寸心说道:“是,秧苗要长一个月左右,到那时候,天气回暖,桃花汛到了,河水上涨,水渠满水,我们放水灌溉农田,正好插秧。”
“也不远了。”颜柏玉心不在焉地道。
“是不远了,到时候忙起来就没空闲了,插完秧以后,新的村民住房就得开始动工,我们有替换的衣裳,但是新村民衣服都给烧没了,就身上一套,过冬的衣服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到时候捻麻织布裁新衣,啊……”李寸心撑着脑袋,叹道:“活越干越多。”
“……”颜柏玉好一会儿没说话,李寸心回头来看她,侧过脑袋的动作猛地一顿,整个人一激灵,像是过电,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脖子都快缩没了。
她捂着自己的耳朵,像是受了惊吓的动物,瞪着眼睛望着颜柏玉,“你,你摸我耳朵干嘛。”
颜柏玉在半空的手缓缓地落回去,脸上露出从容的微笑,“你耳朵上沾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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