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将顾乾找浮屠塔碎片的事告诉了梅良玉,也透露自己来太乙的真正原因,是奉南宫明的命令,来救顾乾的同时,帮他一起找浮屠塔碎片。
梅良玉听了倒是一点不惊讶,想要解除六国不战誓约,南宫明要做这种事,倒是再合理不过的。
但他跟虞岁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太乙的浮屠塔碎片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
“我猜测是圣者们透露出的。太乙的圣者都来自六国,但目前已知的圣者里,没有一位是来自燕国的。”虞岁跟梅良玉拉开距离后分析道,“是人就会有私心,六国也并非相亲相爱的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国理念,说不定太乙这么多圣者里,也有想要解除六国不战誓约的存在。”
梅良玉也直起身,若有所思道:“我听师尊说过,太乙的圣者数量也是不变的,固定二十四位,但想要成为掌管太乙的圣者却不容易。”
“并非只要是圣者境界,就能成为掌管太乙的主宰之一,而是要被太乙选中的人才可以。”梅良玉说,“二十四位圣者,是被太乙的‘地核之力’选出来的。”
他重新在桌面点出发光的字画,指尖凝聚的五行之气落在大陆南边的海域,点在太乙的位置。
虞岁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地图上的变化,海域中有一座座岛屿的图标,几乎占据南边海域的一半。
岛屿从密集到零散,虞岁看见有黑褐色宛如枯木枝一样的东西,从地图海域上朝四面八方伸展,它们托举着在海域中的岛屿,宛如生长在深海之下的生命之树形态。
梅良玉点着这些托举岛屿的黑褐色枯木枝说:“它就是‘地核之力’,岛屿汲取的生命力来自它,也是它创造的太乙。”
“但地核之力也只会选圣者境界的人作为太乙的主宰,被地核之力选中的圣者,在太乙范围内力量会翻倍的强,且无法被重伤致死,拥有赐福无敌。”
这个情报倒是新鲜,虞岁凑近桌面看了看:“那现在的太乙圣者是拥有不死之躯的吗?”
梅良玉道:“师尊说,拥有地核之力是有时限的,一旦时间到了,就会把他从二十四人里踢出去,换新的人补上。”
虞岁好奇道:“师兄,你知道师尊成为太乙的主宰圣者多久了吗?”
梅良玉轻轻摇头:“不清楚,但我猜他是如今二十四人里,在位时间最长的那个。”
他沉思着推算道:“司徒祖母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多岁以上,在她小的时候,师尊就已经是太乙的二十四圣者了。”
“那时候的师尊也是现在这样吗?”虞岁抬手比划了一下,表示存在的形态。
梅良玉耸肩:“这倒是没说,但很有可能是。”
“师尊是修炼到了鬼道家的极限,肉身消解,保留意识,所以能存在这么久。那司徒祖母又是怎么做到活这么久的?”虞岁不解道。
“机关家的异能奇术之一,偃术。”梅良玉伸指点了点机关岛的位置,显示出属于司徒家的族徽标志,“司徒家最擅长的机关术,不是军工或者木甲,而是人体改造的偃术。”
“司徒祖母把偃术用在自己身上,更改自己的手脚、血肉、内腑,算是强行续命的一种,不过自身实力和求生意识也必须强大,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活到现在。”
虞岁单手撑着脑袋看梅良玉,似乎对这种奇术异能很感兴趣:“也就是人造人吗?”
梅良玉点了点脑袋,淡声说:“这里不一样,就不是真正的人。”
“可以想想办法,脑子也是可以改造的。”虞岁倒是来了兴趣,还伸手朝梅良玉比划了一下,从双手圈出的空隙中看梅良玉,“司徒家的偃术,是不是可以按照师兄你的样子再造个木头师兄?”
梅良玉又觉得她的思想很危险,瞥眼看过去:“想什么呢?”
虞岁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回桌面地图:“师兄,你可不可以问问师尊对浮屠塔的看法。”
梅良玉说:“可以。”
虞岁静静地等了会,没忍住又看回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梅良玉说:“你怀疑你父亲和师尊合作,是为了浮屠塔碎片。”
虞岁神情不变,梅良玉也在看着她,眉目沉静,淡声道:“或者换句话说,你怀疑师尊是青阳人。”
听到最后一句,虞岁才微微睁大了眼。
望着梅良玉,听他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猜测,虞岁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两人的思想和感触都在某一瞬间同步了。
以至于此刻让她想起当初第一次和梅良玉坐马车回太乙的路上,师兄刻意静默不语,却令她感到轻松舒适。
这世上再难有如此契合她的人。
梅良玉搭在椅背的手没有收回,仍旧在把玩着缠绕在指尖的头发。
虞岁轻慢地眨了下眼:“但这只是我的猜测。”
梅良玉说:“我会去问的,至于偷碎片的事,你有把握?”
虞岁一脸老实道:“顾乾会去偷的,然后我再从他那偷走。”
梅良玉听笑了:“真聪明。”
虞岁说:“除了倒悬月洞那一片,还差最后两片,如果真的是二十四圣者传出的消息,那接下来还会有人告诉顾乾,剩下的两片在哪。”
梅良玉却想到倒悬月洞消失的银河水,半眯着眼,但这事与浮屠塔碎片应该没关系,也就没有说。
他低声问道:“高天昊想要拿的东西是浮屠塔碎片,因为碎片上的天字文,认为天字文里藏着剥离异火的办法?”
“高天昊是这么说的,但具体要如何操作,还要拿到碎片才能知道。”虞岁说,“高天昊既然和师兄你以前认识,也许你也能想起点什么。”
梅良玉奇怪地看着虞岁,问:“高天昊怎么跟你说的?”
虞岁挠了挠了头,把灭世者会死亡共感的事告诉他,并补充道:“这次太乙和六国应该也从于贤这知道了这事。”
梅良玉这才明白上次在兵甲阵·龙中鱼中,她为何表现得如此难受,金雷留下的印记灼烧也很痛苦,但师妹只是瞧着娇弱,并非真的娇气,还不至于因为金雷难受到落泪的程度。
字画里没记录于贤是怎么死的,或者人们根本不在意他死于何种九流术。
梅良玉问虞岁:“是什么?”
虞岁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没隐瞒道:“法家裁决术,凌迟。”
说完她还朝梅良玉笑了下:“上次师兄你在外城受伤,双手就是被裁决术·凌迟毁的,我只是看着都难受,师兄你也太能忍了,伤成那样都能不吭一声。”
可这世上不是谁都跟梅良玉一样能忍。
顾乾使出的裁决术威力,和来自圣者境界的威力也不一样。
梅良玉望着朝自己笑的虞岁,却不敢妄动,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怜惜或是心疼,在此刻无论以哪种方式表达出来,对虞岁来说都显得轻浮或者无关紧要。
而他想做的,单单是师兄这个身份还不可以。
最终梅良玉只轻轻低垂眉眼,宽厚手掌顺着她长发轻抚,无言温柔地轻抚。
两人就浮屠塔的事谈了许久,一直到晌午后,才因为虞岁要去听课而分开。
虞岁回屋换衣,梅良玉等在外边,回听风尺里的消息。
刑春几天不见他,这会正疯狂传文问:“饭否?”
梅良玉抬头瞅了眼关着的屋门,回:“饭。”
刑春大喜,解决了吃饭问题,这才继续捣鼓他的星盘。
虞岁换了身藏蓝色的衣裙,许是怕梅良玉久等,便只简单的束了发,以一支金箔棠花流苏斜插在墨发中固定发饰。
梅良玉送她去道家的路上问:“怎么又去听这些入门课了?”
“有新思路。”虞岁来道家的次数不多,目光新奇地左右打量着,嘴上解释道,“我想多观察下使用九流术时五行之气的走势,这种事只有在入门课里,教习们才演示得很详细。”
梅良玉说:“那你不是该去听鬼道家的课?”
虞岁面向梅良玉,倒退着走,朝他招招手:“看别家的也一样能学到点什么,师兄不用送啦,前边就是习堂了。”
梅良玉停下脚步,说:“看前边走。”
虞岁这才转身,一个人进了习堂听课。
教习来之前,虞岁将今天得到的消息整理后,全发给了薛木石。
薛木石得知太乙和六国要昭告天下,让灭世者主动前往水舟,不由看得呆住,好一会没反应。
半晌后,薛木石抬手摸摸脑袋,心想,这谁敢去啊。
梅良玉中午抽空去跟刑春吃饭,他去斋堂将饭菜打包,带到阴阳家的观星台。
观星台是阴阳家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之一,也是阴阳家最高的建筑。
一条笔直的银河将左右两道分隔开,两旁都是厚重的圆形平台,密密麻麻的圆台各自独立又互相连接。
圆台远看小,近看才知,宛如身处宇宙。
每一个圆台中,都有一台巨大的星象仪,仪轨转动时发出缓慢低沉的声响,刑春本来是围着星象仪转的,瞧见远处的梅良玉后,便停下朝他招手。
梅良玉踏着地面明明灭灭的星河路过来,将食盒放在旁侧的小桌上,抬头看星象仪投射在天上黑幕中的星图。
刑春坐下打开食盒,开始狼吞虎咽。
梅良玉斜瞥他一眼:“没吃饭?”
刑春抽空朝他比了根手指头:“一天没吃!”
“饿不死。”梅良玉看着黑幕星图说,“你的观星现在几转了?”
刑春头也没抬道:“控制在七十二转内,有点希望。”
“要不要让年秋雁给你算一算?”梅良玉身体往后方椅背一靠,“我倒是想知道这东西他能不能算得出。”
刑春鼓着腮帮子,停下咀嚼,感叹道:“你别吓我,万一他真算出来了怎么办,连别人的星海图能有几转都可以算出来,他要是不原地飞升圣者,我就该骂一句天道不公。”
梅良玉摸了摸下巴:“也是。”
“你这两天都看不见人,去哪鬼混了?”刑春问,“外城?”
“绝云峰。”梅良玉说。
刑春问:“挑战十二天梯路?能上几梯?”
梅良玉答:“十。”
刑春笑了声:“我看也是。”
梅良玉想起夜雨城中,紫衣女子使出的阴阳家九流术,他屈指点了点桌面,朝刑春看去:“你知道阴阳家水火相容的天机术有哪些吗?”
刑春看他一眼,便道:“这也太多了,你想找什么,有没有更具体点的?”
“我把对应的星位写下来你看看。”梅良玉视线在桌上扫视一圈,没有纸笔,蹙眉看回刑春,“你看星海图怎么不带点纸笔?”
刑春被说得莫名其妙:“带什么纸笔,我有脑子。”
阴阳家的所有九流术,都可以根据天上星辰来对应相关信息和位置。
每一个阴阳家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星海图,其中记录着他的五行之气走势,也记录着他的力量增长和削弱规则。
看破阴阳家弟子的星海图,就等于掌握了此人力量的运行规则。
因为阴阳家信奉天上的星辰之力,天上星辰运行有规律可循,因此他们的力量也有难以察觉的运行规则。
梅良玉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纸笔,刑春端着饭碗,探头看过去,在他还没动笔前就道:“北水,南火,你要从玄武七宿和朱雀七宿里找对应的力量。”
等梅良玉把十四星宿的位置点出来后,刑春又伸手指了指前边的星象仪:“写什么,写完还要用名家九流术画灵让它们动起来,多麻烦,直接看这个。”
梅良玉把笔一放,面无表情地看刑春去调试星象仪,把黑色天幕上的其它星星都消了,只剩下玄武和朱雀的十四星宿图。
朱雀七宿占五十九星,梅良玉一一看去时,听风尺嗡嗡作响,今日月圆,能收发传音。
年秋雁给他发来传音请求,梅良玉接了起来,听他有些无奈道:“梅梅,学院门口有个小孩,到处问人找你,你要不要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