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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梅良玉死要面子,跟虞岁说只有一点,其实已完全是五行之气逆乱的状态,闭目休息时,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他前些天几乎一直在战斗清场,频繁使用不同的天机术,被五玄毒困在浅水滩那天反而得空休息会,但晚上去兵甲阵龙中鱼,破阵离开时,使用了鬼道家的天机术。

    强求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梅良玉使用鬼道家的九流术,消耗比别家的天机术还要大,负担也重。

    一旦过渡消耗自己的力量,导致光核内的五行失衡,就容易引起五行逆乱。

    好在他也会医家的九流术,强撑之下,可以自己慢慢调息引导。

    等状态好些后,梅良玉才小睡片刻。

    虞岁看了会师兄,目光将他描绘一遍后,收回视线,确认师兄不会发现的前提下,拿出听风尺给钟离雀发传文。

    钟离雀大晚上的也还没休息,在屋中守着听风尺等虞岁的消息,她昨天只收到虞岁简短的回应,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放心不下。

    此时见听风尺亮起,钟离雀也是双眼一亮,急忙点开查看。

    “这个月在参加学院的试炼,在比较特别的秘境中,它叫斩龙窟。”

    虞岁耐心给钟离雀解释斩龙窟是什么后又道:“斩龙窟规定说不能使用听风尺,身边的人也比较多,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不用担心啦,我听了你的话,掉进兵甲阵后也没有进任何山洞,所以也没有被凌迟。”

    “多亏有你我才能避免。”

    “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许多太乙才有的有趣玩意。”

    钟离雀提着的心才悄悄放下,她手指飞快地点着填字格:“真的没有伤到哪吗?”

    虞岁回:“试炼闯关有受到些皮外伤,但真的没有被凌迟,真的没有。”

    “我快吓死啦!连续两天都没睡觉,你没回我的时候,我都快离家出走直奔太乙去了!”钟离雀眼泪汪汪道。

    虞岁静静地看着钟离雀不断发来的传文,纤细五指点在填字格上,也一条条地回复。

    她不会告诉钟离雀异火的事。

    钟离雀是虞岁给自己设置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本该是羁绊最深的父母却是最大的敌人。

    甚至发展成你死我活的关系。

    在情感上,虞岁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留念且在意的。

    哪怕她觉得没必要毁去大量无辜之人的日常和生命,但当愤怒到达顶峰时,她又会觉得,他人的人生关我什么事呢?

    若是世界毁灭,死去的也不只是好人,还有同样数不清的坏人,潜藏着的,在未来会引发灾祸、或者已经给他人带去不幸的人。

    本就与我无关。

    大家全都去死吧。

    可在十三岁那年,虞岁第一次使用异火杀人,察觉异火会蛊惑她时,便告诉自己,要守护钟离雀。

    虞岁给自己找了一个在这世上要她去保护的人。

    在她的意识被异火蛊惑时,也不能忘记还有一个钟离雀。

    虞岁告诉自己,要牢记是“我”保护钟离雀,而非等钟离雀保护“我”。

    她之所以对抗异火的蛊惑,一是虞岁不想死,但只为了不想死这个目标,对她来说还不够。

    虞岁需要对这个世界寄托些许真切地情感,才能牢牢地控制住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毁灭欲。

    “你这次也是被动预占的吗?”虞岁问道。

    钟离雀回她:“嗯!我本来在作画静心的,画得有些累,便睡了一会,梦里却预占到了不好的事情,吓醒后立马给你发传文。”

    “好在赶上了,要是没赶上,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虞岁见她把话说重了,又安抚了好一会。

    钟离雀倒在床上,神色闷闷道:“太乙真是太远了。”

    她想,要是自己也能去太乙就好了。

    可又想到帝都的局势,若是连自己都去太乙了,那母亲一人在帝都,也太危险了。

    “二哥有跟你讲神机术吗?”虞岁问。

    钟离雀好奇道:“那是什么?”

    虞岁给她解释一番:“之前我问了苏师姐,有一种神机术偏向方技家的预知占卜,也和你的情况符合,是排名第五的神机术,名叫‘祝心’。”

    “也是能预占到明确的未来画面和声音,也不需要使用五行之气。”

    钟离雀惊讶道:“排名第五吗?这么厉害耶!”

    虞岁学着她回道:“对呀,是排名很高,很厉害的神机术耶!”

    两人看着传文都不自觉地笑了下。

    玩笑归玩笑,虞岁还是提醒钟离雀,没有百分百确定就是神机·祝心,只是有了一个明确的试探方向,她后续也会继续打听相关消息。

    虞岁问钟离雀:“大将军要回来了吗?”

    “听说还要一个多月后才能回来。”钟离雀道,“有部分叛军仍未扫除,还要耽误些时日。”

    “帝都最近不关注战事,那边有我爹和南宫王爷坐镇,不会有意外,倒是查毒的事仍旧在继续。”钟离雀说,“兰毒入侵到帝都来,陛下震怒,天天发火,又查了好些日子都没有任何消息,太子和几位大臣每天都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

    虞岁手指轻点听风尺,指腹能感受到听风尺面传来的冰凉触感。

    没有任何消息。

    那就给他们制造消息。

    把兰毒引向楚锦身上时,得先把她和钟离家的关系断干净。

    虞岁问:“你堂姐如何?”

    钟离雀回:“不太好,阿絮姐姐上次宴会受惊回去后,天天哭闹要找楚锦。这事也让我三叔知道了,三叔警告二叔,说非常时期,不准让堂姐的事被更多的人知晓,尤其是族外的人,也就不许楚锦再来府上。”

    “三叔也给她重新找了医家的术士。”

    当初事发时,钟离家就该找自己信任的医家术士。

    只是楚锦先与钟离雀的母亲孙夫人打好关系,在孙夫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也就在出事时,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孙夫人的推荐。

    钟离雀苦恼道:“楚锦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对我家有坏心的样子,我娘对她更是百般怜惜,认为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自小生活困苦,又曾照顾过她一段时间,因此对她十分怜爱。我要是在我娘面前说她有坏心,反倒会惹我娘生气。”

    “听你三叔的,让你三叔出面去处理,你也不用惹夫人生气。”虞岁回她,“我听燕老说,楚锦实力应该在九境或者十境,这一境之差的区别也很大,她还会医家瞳术,迷惑平术之人很容易。”

    而楚锦工于心计,再加医家瞳术的辅助,使得孙夫人是对她真心怜爱。

    虞岁说:“如果迫不得已要见她,最好叫上二哥一起。”

    苏枫是南宫明的儿子。

    有他在,楚锦多少会有点顾忌。

    在虞岁和钟离雀聊天时,外边的雨势逐渐减缓,从滂沱大雨,变作绵绵细雨。

    原本清晰的雨声远去,周天火依旧攀在石壁上燃烧着,驱散黑暗,也投下些许阴影落在梅良玉身上。

    虞岁特地转移了周天火的位置,让它们没法照耀到师兄,使得梅良玉的位置被阴影笼罩,免得火光太过耀眼从而影响他休息。

    梅良玉梦中飞闪过许多记忆碎片。

    顾乾的神机术·天官,让封印他记忆的力量有所松动,好似严封密锁的盒子破了一角,让里面的光芒露出一缕,浮光中无数微尘闪烁,代表着他十四岁以前的点点滴滴。

    红色纸风车飞速转动的声响在梅良玉耳边断断续续。

    他看见快要靠近富贵华丽的府邸山道两旁,拦着花丛的矮小竹篱上都插满不同颜色的纸风车,晨风和夜风交替,纸风车的转速时快时慢,由它们感应天地间的风从何处来,又带来了什么消息。

    入夜后的山中华府,能看见山下城池燃放的烟火。

    闪现的记忆画面太快,梅良玉很努力地想要记住。

    围城的大军,暴雨大街上对峙的黑影,猛烈爆发的五行之气摧毁街道两旁的建筑,让高楼倾塌,血色四溅,大火蔓延。

    府中淡金色的日光、盛放的花树、清澈的池水,有阴阳双鱼在水中缓慢游动。

    记忆中的场景时而祥和安宁,时而危险血腥。

    在暴雨冲刷街道的夜晚,无数黑影飞闪,他看见天地间爆发许多九流术。

    道家天罡五雷。

    阴阳家的星宿阵。

    方技家的卦阵。

    法家的裁决术。

    兵家的剑术。

    农家的蛊术。

    名家的字言。

    他看见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杀来,携带杀意的天机术也给他带来各不相同的威压,压弯了才十三岁的男孩背脊,从而跪倒在地。

    紫衣女子御风而来,停在他身前,将所有天机术拦下。

    她抬手时,天地间的每一颗雨珠都顿住,黑影们想要后撤,却被爆裂的雨珠炸伤,以紫衣女子为中心,黑白的火焰席卷整座城池,如两条庞大的阴阳双鱼,掀起地动山摇,吞噬所有人的五行之气。

    是他从未见过的阴阳术。

    在梅良玉的心口深处,散发莹莹白光的五行光核颤抖着,五行之气溢满,化作白丝将其外壳包裹,随着内力汹涌流动的力量,外壳生出无数裂纹碎裂,金色的光芒破壳而出。

    十境,神魂光核。

    力量盈满梅良玉全身每一处,挣扎着想要释放,破坏更多,将一切碾碎,也唤醒了他的毁灭欲。

    多年压制的愤怒情绪和力量都在叫嚣着杀了他们,让他们去死。

    天色还未亮起,虞岁还拿着听风尺,却感觉到附近有不同寻常的力量波动,危险的、带着杀意的、足以致命的力量。

    这令她毛骨悚然,缓缓坐直身子,带着几分惊讶地朝梅良玉看去。

    男人在暗处蹙眉睁开眼。

    黑漆漆的眼瞳漠然,目光轻慢地掠过虞岁,兀自坐起身冷静。

    虞岁安安静静地没说话。

    她不是没见过梅良玉没睡醒被吵起来的样子,起初只是以为师兄起床气比较大,瞧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气质。

    尽管此刻梅良玉已经收敛许多,但虞岁一时半会也忘不掉那令她紧绷神经的杀意和压迫感。

    虞岁望着神色漠然坐在阴影中的梅良玉,额前几缕发丝随着他垂眸而轻轻滑落。

    她不由想起师尊之前说过的话。

    也许那并非玩笑,或者夸大,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也是未来可能发生的。

    有的人看似正常,但也和她一样,只差一点,就能做出坠入万劫不复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