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见尚阳公主被带走,便继续埋头吃饭。
异火传回来的感知告诉她,隔壁存放食物的屋里还有三个人。
应该是来斋堂偷东西吃,到现在还没有惊动斋堂的人,估计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
隔壁薛木石专心干饭,这会已经结束,碗里一颗米粒也不剩,吃得干干净净才离开。
卫仁早就没吃了,就坐对面看着薛木石吃,见他终于收碗放筷,这才问道:“你们薛家,也算是太渊的大家族,应该不会没钱养你,让你吃不上饭吧。”
薛木石摇摇头,起身道别。
虞岁吃饱喝足去结账,跟李金霜一起离开,刚出斋堂没走多远,就瞥见后方有三人御风术从斋堂离开,她看清是手里提着食盒的梅良玉,不由笑了下。
梅良玉三人去鬼道圣堂门口吃晚饭。
钟离山得知他俩刚才定住自己,是怕他出手打南宫岁,头上的问号更多了:“我打她做什么?”
“听尚阳的话,南宫岁不是跟你妹妹关系不好?”刑春边吃边说。
“倒也不是尚阳公主说的那样,我家和南宫家确实关系不好,但她们两个女孩私下里关系不错,只是碍于两家争斗,所以在外没有表现得太亲近。”
钟离山解释道:“我和南宫家的二世子关系也不错,他没有来太乙,就留在青阳的兵家重台,我还托他帮我看着点我妹妹。”
刑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不是尚阳说的,南宫岁也没有抛弃你妹妹这个朋友。”
钟离山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还在国院的时候,我妹就整天把南宫岁挂在嘴边,但她也只会跟我说,后来两家关系越发糟糕,都说南宫岁不跟她玩了,我还怕她伤心,结果她俩私下里依旧玩得很好。”
刑春摇头叹息:“你们这些人,交个朋友都要藏着掖着。”
钟离山也叹气:“是啊。”
梅良玉专心吃饭。
虞岁回到舍馆,倒在床上滚了两圈,热意上涌,她睡不着,便拿起听风尺点开。
钟离雀之前给她发了传文,说今天和父亲等人去王宫参加围猎,在围猎场遇见一个人。
“他叫古竣,是虎啸营的小队长,这次进帝都受封,成了金甲军的一员。”
“在猎场看他们骑射比试,他好像很厉害,把苏二哥也比下去了。”
“我跟表姐她们去后场林玩的时候看见几只雪飞鼠,很可爱,毛茸茸圆滚滚的,还会飞。”
“但乔秀她们拿雪飞鼠比试,就把雪飞鼠全都杀了。”
“我离开的时候,他把救下来的雪飞鼠给我了。”
虞岁难得见钟离雀跟自己大篇幅地讲别的人,还是个男的。
她看完后回复:“这个人认识你吗?”
过一会,钟离雀那边回复道:“他好像不知道我是谁。”
虞岁:“你怎么还没休息?”
钟离雀:“我还在跟雪飞鼠玩,岁岁,它会飞诶!”
虞岁看笑了。
钟离雀双手捧着毛茸茸的雪飞鼠,看它浑身雪白,只有脑门上有一丝黑,长得很有辨识度,黑色的细长胡子戳到她掌心,让钟离雀感到有些痒。
雪飞鼠从她的掌心飞到窗外&3记0340;树上,在高高的枝丫上看回屋里的钟离雀。
“回来。”钟离雀轻声叫道,“你伤还没好,等你养好伤了再走好不好呀?”
雪飞鼠似乎听懂了,在树上转了两圈又飞回来,被钟离雀伸出手接住。
“它太可爱了,真想给你也看看。”钟离雀开心道,“你这些天在学院过得如何?”
虞岁跟她说了自己封印息壤,可以学习九流术的事,钟离雀更开心了:“那太好啦!你终于可以使用九流术提升境界,苏二哥知道吗?”
“还没跟他说。”虞岁又说了在阴阳五行场试炼的事,只是没有说出有关异火的猜测。
钟离雀看后,双手合十,闭目凝神,一片黑暗的意识深处飞快地闪过金色的长线,长线断断续续地出现,每次都是一闪而过,却又在每一次闪烁时都在把自己圈成圆形。
金线首尾相连后,钟离雀将自己看见的片段告诉了虞岁:
“那个手持蝎子的人,把手里的蜘蛛交出去了。”
这看起来没有虞岁出现的画面,但她占卜的是与虞岁有关的预知,所以看见的任何东西,都必定与虞岁有关系。
钟离雀这些年一直在尝试主动去掌控那股神秘的预知力量。
占卦这种事,九流哪家都会一点,毕竟这是九流术的基础。
专修占卜一术的,则只有一个方技家。
虞岁私下里通过各种渠道获取有关方技家占卜一术的知识给钟离雀,但两个孩子在九流术方面都是一张白纸,知道的又少,有些书里也写得讳莫如深,让人像是在看天书。
直到虞岁的二哥苏枫加入她们。
苏枫小时候就跟钟离山关系好,钟离山又常常带着妹妹玩,所以苏枫跟钟离雀也常常见面,渐渐熟悉。
帝都的世家子弟们都知道钟离山很爱护他的妹妹。
当年钟离山的朋友来家里玩,在骑射场比试时,钟离雀帮忙捡了长箭,当时只有骑射场的孩子们,其他人都是钟离家的心腹下属。
可这些朋友不知哪一个,却将钟离雀捡箭的事故意外传到宫里去。
钟离山后来查出是谁后,把这人狠狠揍了一顿,同是兵家弟子,这人后来都绕着钟离家的人走,没过两年就离开了帝都。
出过这事后,钟离山对身边的朋友们都很不放心,心存戒备。
他也算被这个朋友上了一课。
钟离山能放心的朋友只有苏枫。
帮忙查出来是谁告密的是苏枫,去把对方堵住先揍了一顿的也是苏枫。
钟离山去太乙学院后,留在帝都帮他照顾钟离雀的也是苏枫。
得知虞岁和钟离雀关系不错,苏枫给自家妹妹买东西,都会买两份,再送一份给钟离雀。
那时候大哥韩秉和三哥盛暃都不在帝都,只有苏枫忙完兵家重台的事后,会带着虞岁与钟离雀去外边玩。
直到虞岁十六岁那年,南宫明对苏枫说:“你与钟离家的孩子关系不错,钟离辞让他的儿子去太乙,去寻找破解我修罗眼的办法。”
这时记候的苏枫已经褪去了幼时的稚气,他小时候最崇拜的就是南宫明,可随着自己一天天地长大,接触的人事物越多,经历的事也越多后,看法逐渐改变。
年幼脾气欢脱的人,也越长大越沉稳。
苏枫在南宫明屋里站得笔直,屋内烛光将他清隽的面容渲染有几分柔和,可漆黑的眼瞳却是沉静无比。
“你既然与钟离辞的女儿关系很好,常常带着她和岁岁一起外出游玩,看来钟离辞的女儿也把你当做是她的哥哥了。”南宫明话说得不紧不慢,目光却紧盯着苏枫。
站在门外的虞岁,都能感觉到屋里自南宫明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让你从钟离辞的女儿身上找点麻烦,应该不是难事吧,苏枫。”
能让南宫明连名带姓地叫他,可以说是南宫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苏枫低垂着眉眼,沉声道:“我做不到。”
“嗯?”南宫明轻声笑道,“这对你来说是件难事吗?”
苏枫说:“名兵两家相斗,可以用许多正面手段,而不是选这种卑鄙阴险之法。”
南宫明在椅子上坐下,伸手轻轻摸着下巴:“你刚是说我卑鄙阴险?名兵两家相斗,若你只能想到以正面手段取胜,也未免太天真了些,何况你以为兵家就一点阴险手段都没用过?”
“你忘记你在兵家重台受到的针对,几次差点被人害死地教训了?”
“难道那就是你说的正面手段?”
苏枫说:“如果要算的话,我也是兵家的人。”
南宫明果断道:“荒唐,你是我南宫明的儿子,可不是什么兵家的人。”
苏枫沉静道:“那也是九流术士之间的争斗。”
“你是假天真,还是不舍得动钟离家那个小姑娘?”南宫明微微笑着,目光盯紧眼前的人,看似平静,可气势却变得凶猛。
苏枫缓缓抬眼,与南宫明对视,少年清澈的眼眸坚定:“我不会动她。”
南宫明挥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狠,外边的虞岁听得摸了摸脸。
苏枫被打的头偏了偏,嘴角出血,仍旧挺直腰背,不愿屈服。
“没出息的东西。”南宫明深知这个儿子的脾气,当他拒绝的时候,你就算在这碾碎他的手脚,他也绝不愿低头。
“滚出去。”南宫明神色冷淡,语气森森。
苏枫微微低头,似表达对父亲的抱歉。他开门出去时,看见等在外边的虞岁,轻轻挑眉,擦着嘴角的血迹却笑了下。
一种抗争成功,意气风发的笑。
苏枫走了,轮到虞岁被叫进去训话。
南宫明跟她讲了半天苏枫的叛逆,并让她看见了苏枫的下场,最后要她跟钟离雀划清界限,不要再与钟离家的人来往。
虞岁答应了。
南宫明没有让虞岁去做陷害钟离雀,或者从钟离雀身上找漏洞的事,因为他知道,苏枫拒绝了这个提议,那就不会让这些事发生在钟离雀身上。
苏枫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
这事到最后只会记越来越麻烦,搞不好还会变成给别人递刀子。
南宫明问:“你该不会也跟你二哥一样,喜欢钟离家的那丫头吧?”
虞岁答:“还没有那么喜欢。”
南宫明满意地眯了下眼:“交朋友也要挑选合适的,你除了钟离雀,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有,不是很多。”虞岁老实脸道。
南宫明抬手摸了摸眉骨,轻轻叹气:“交了不合适的朋友,只会害了你自己,罢了,很快你就会有许多新朋友的。”
虞岁从南宫明的屋中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被哑妇告知苏枫等在她屋前。
苏枫来她院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虞岁让哑妇等人退下,小院里就只剩兄妹二人。
庭院里的栀子花开了满丛,夜里浓香四散。
苏枫站在花丛边看向她道:“是爹的命令,我知道你会很难做,就算你明日与钟离雀决裂,我也不会说什么,你先照顾好自己。”
虞岁也看回兄长道:“二哥,若是我真心相待的朋友,她可以不存在我口中,但她会住在我心上。”
苏枫是从这天开始,才慢慢接触到自家妹妹的真实面目。
而虞岁也知道了苏枫的秘密。
知道苏枫喜欢钟离雀的人很多,因为他们都认为苏枫是将钟离雀当做妹妹。
知道苏枫喜欢钟离雀的人很少,因为只有虞岁知道他能为钟离雀做到什么地步。
但苏枫没有挑明,虞岁也就当不知道。
有时候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只要没有得到,就会一直记在心中,滋生难言的欲望与渴求。
有苏枫的帮忙输送方技家的占卜相关,钟离雀总算能主动掌握那份神秘的力量,可主动知晓的,与被动知晓的信息差很多。
被动知晓的可以看见事主未来亲身经历的画面。
可她主动去预知的,只能看见与事主有关联的一部分,且闪烁的画面很快,需要她全神贯注地去观测。
距今为止,钟离雀被动预知的画面,大多都是跟虞岁有关。
每次虞岁想要偷溜外出去做点什么,都会找钟离雀帮忙看看,能否避开王府的暗卫,是否顺利。
此刻虞岁看见钟离雀发来的预知传文,指腹轻轻擦着听风尺边缘,眼眸中倒映蝎子和蜘蛛等字词。
——卫仁么?
她想起卫仁之前说过的话:
“我可是从小听着你名字长大的。”
农家弟子。
他肯定知道,农家至宝息壤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