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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 182 章

    在兄长的笑声中回神,萧应离心中下了决定。

    明天就去看一看,她到底是不是军师所说的那个人。

    她住在江南会馆,江南会馆似乎在京城的西南边。

    自己明日一早出宫,去看过杨副将,便可以去。

    想好之后,他又重新专注回面前的对战。

    他拉开架势,对兄长邀道:“再来!”

    他一恢复专注,景帝就再也没有占到便宜。

    兄弟二人又是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

    出了一身汗,两人都觉得晚膳吃的东西消化光了。

    于是,景帝让小厨房送了两大碗面来。

    萧家父子兄弟的口味显然都无比一致。

    景帝吃完了面,长长地舒着一口气:“痛快!”

    更痛快的是,明日他不用上朝。

    大齐的休假制度里,除了节日放假外,每个月还有十日一次的旬休。

    旬休的时候,官员不上朝,帝王也不上朝。

    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直接报入内庭。

    他放下碗筷,对着弟弟道:“明日休朝,我们去母后那里。宫中的戏班子新排了一出戏,大哥把你的那些侄子侄女也都叫来。”

    他还记得弟弟一回来就过问起了自己的子女状况。

    正好,他们也没有见过这个皇叔,明日便好见见。

    景帝本以为弟弟会答应,可没想到厉王放下了碗,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就不去了,母后今日押着我看了一整天闺秀的画像,我怕明天去,她还要当着大家继续。”

    母后宫中摆宴听戏,当然不可能只是他们兄弟两个作陪。

    宫中有品级的嫔妃也会去。

    景帝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妃子,太后若是发话,她们肯定也会主动帮着参详。

    萧应离实在不想面对那样的画面。

    他说:“明天有皇兄跟那么多侄子侄女承欢膝下,母后那里肯定热闹,少我一个不少。皇兄不是说我的王府收拾好了吗?我去住两天。”

    景帝失笑,这才回来两天就想溜了,自己还天天待在母后跟前呢。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弟弟,没有为难他:“准了,母后那里朕替你去解释。”

    于是,得了皇兄的承诺,厉王殿下顿时一身轻松。

    第二天一早,宫门一开他就出了宫,去了杨副将家。

    杨副将的光景是一日差过一日,哪怕有太医每日来给他施针,也只是让他好受一些。

    厉王到来,杨副将的老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要给他下跪。

    “老夫人,快起来。”

    萧应离上前两步,扶起了她。

    “老身还能见儿子最后一面,都是多亏了殿下。”杨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擦泪,若不是厉王殿下把他带回来,他们一家就不会有这最后团聚的时光。

    她引着他去看儿子,杨家并不大,在京城只是一座小宅子。

    杨副将在边关,他的妻子就带着孩子留在京中侍奉母亲。

    他回来之后住的是最宽敞、光线最好的房间。

    不过萧应离进来之后,感到房中的温度并不是很高,于是暗记在心里。

    比刚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更瘦,但是精神好了几分的杨副将正躺在床榻上。

    他的妻子正在给他喂药。

    见那位传说中的厉王殿下来了,杨夫人连忙起身。

    然后,杨副将也睁开了眼睛,视线不确定地落在了萧应离身上。

    萧应离心中一沉,意识到他已经看不见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快步上前,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杨副将。”

    “殿下……”一握到这熟悉的、有力的手掌,杨副将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视线仍旧是空洞的,“恕末将不能起身迎殿下……”

    “无碍。”萧应离在他床塌边坐下,“本王等着,等你好起来,再随本王征战沙场。”

    “是。”杨副将眼中生出了光芒,向着声音来的方向道,“末将领命……”

    今天跟随萧应离的亲卫,正是在济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

    哪怕是他,听到杨副将的话,眼中也像杨老夫人跟杨夫人一样生出了泪光。

    尽管问的人跟答的人都知道,杨副将要好起来、再回边关是再不可能了。

    可他们还像一定能好起来那样说了许多的话。

    杨副将久病,虽然回到京城后得到了很好的调理,但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说了不久的话,他便气喘起来。

    萧应离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等着他恢复力气,然后听他说道:“殿下……末将没有什么遗憾的,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找到根治这疫病的方法……”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像他们这样痛苦地死去。

    那座城也能够彻底建起来,成为那些草原遗民的归宿。

    萧应离想到了陈松意。

    他向着病榻上的人承诺道:“本王答应你,一定很快会找到办法。”

    “末将信殿下……”

    杨副将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厉王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又给他盖好:“本王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杨副将在枕头上点了点头,然后空洞的眼睛就一直望着他,目送他的殿下离开。

    等到萧应离走了,他的妻子才回到了他身边。

    她轻声告诉他:“殿下又送了药材过来。”

    “殿下是很好的……”

    杨副将回应她,“可惜我这辈子没有办法再跟随他作战了。”

    他说自己没有遗憾,并不是这样的。

    他遗憾没有看到草原王庭覆灭,没有看到大齐的军队踏破龙城。

    他所守护的国家没有彻底安定,他好不甘心。

    “夫人……我要起来。”

    杨副将挣扎着要坐起。

    杨夫人连忙去扶他,在他背后垫了枕头。

    这个动作像是耗尽了杨副将最后的力气。

    他就这样靠在枕头上,眼睛望着虚空,望着边关的方向。

    然后,才走到宅子门口的萧应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拔高的哭声。

    紧接着整个不大的杨家都开始哭声四起。

    他脚步顿了一下,对亲卫道:“帮杨副将安排好后事,冬日寒冷,给杨家多备一些煤炭。”

    “是。”青年的语气也十分低沉。

    萧应离举步朝着外面走去。

    头顶天空一片瓦蓝,不见冬日的阴霾。

    外面的街巷因为旬休,城中的官员都陪家人出来,所以很热闹。

    跟巷子深处的杨家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加快了脚步。

    他更想快点去找她了。

    ……

    大雪停了几天,又有太阳,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的积雪都消融了大部分。

    萧应离很久没有回京城了,他没有坐车,而是选择在这片热闹中步行去江南会馆。

    左右这里也没人认识他。

    不像在边关,也不像在他的封地。

    周围热闹的声息洗去了他从巷子里带出来的阴冷。

    这副哪怕只是身着常服,也跟众生仿佛不在一个世界的俊美姿容吸引了往来人的目光。

    他向人确认了江南会馆的方向,朝着那里走去。

    长街左侧,一座热闹的茶馆中。

    程卓之约了在刑部任职的同年好友出来,想要为弟弟的事找他帮忙。

    此时的程卓之看上去老了快十岁。

    他的差事出了差池,自己被停职,已经好久没有去衙门了。

    老四的事也容不得他在家中消沉。

    这段时间他都是四处奔波,去找自己朝中的人脉,想要让他们帮忙把人捞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同年其实觉得是他们家运气不好,也是那程四郎不灵光。

    别人踢打了那么多下,他就打了一拳,偏巧就把人打死了。

    其他人都脱了罪,就他一人被下了狱。

    为了让他顶罪,那几家也不可能让他出来,所以程卓之来找他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他们之间好歹还有同年的情谊,指点他一两句没问题。

    他看着一脸愁苦倒霉相的程卓之,说道:“你的女儿不是刚刚救了颖国公府的小公爷跟卫国公的嫡孙吗?这件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是她,想把人捞出来易如反掌。”

    女儿?

    一大早出来就喝起了闷酒的程卓之杯一停,第一反应是明珠。

    但他心中先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明珠人在江南呢。

    她那样的性情,不给自己惹事就够好了,还指望能救人、攀上这两家关系吗?

    “玉田兄一定是听错了,我哪有这样的福气,有这样好的……”程卓之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然后想起了另一个女儿。

    是松意?

    他的同年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是想到了。

    只见他什么也不知道,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来问自己前因后果。

    他于是把这两天在南郊跟西郊发生的事给程卓之说了一遍。

    程卓之定在原地,神情复杂。

    他没想到离开京城的这个女儿回来了,而且她身上的福气依然还是不变。

    这才一回来,就交上了这样的好运。

    同年给他斟了一杯酒,观察着他的神色,点醒他道:“你怎么说也养了她十六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别的门路走不通,不如去找女儿帮忙,她现在的面子比很多人都大多了。”

    程卓之动摇起来。

    他想起松意被逼离开的时候对自己的不舍,她说的那些话还回响在耳边。

    自己去找她,她应该是会答应帮忙的吧?

    他的同年还在旁说道:“她不是最孝顺了吗?听说这次是随她的哥哥,陪他来上京赶考呢,你这个养父都上门了,她怎么好不答应?”

    这是提醒程卓之用孝道去压她。

    “你说得对……”程卓之喃喃地道,感到昏暗多日的眼前打开了一扇窗。

    他猛地起了身,桌上的酒杯被他带得倒下,令他的袖子上沾到了一点酒。

    向来注重仪表的他也不在意,马上就要去找女儿。

    他确认道:“她现在人是住在江南会馆?”

    同年道:“不错,今日那两家说不定还要登门道谢,卓之兄要是去得巧,还能碰上他们。”

    程卓之顿时坐不住了,朝他拱手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开。

    指点了他一番的同年坐在原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的随从从一旁走上来,低声道:“老爷,去找他女儿真的有用?”

    “不知道啊。”他摊了摊手,“反正我帮不了他。”

    ——管他是不是指错了路,能把这个烫手山芋推出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