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擅杀参将一人,官兵数人,罪责重大,我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陆炳爬上泳池,作势要跪下去,但跪的很慢。
照往常他对嘉靖的理解,应该会在他跪到一半的时候,说算了吧,然后自己就可以顺势起来了。
然而今天并没有。
陆炳只好默默地跪在嘉靖身后,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生气了,于是忐忑地等候着龙颜震怒。
嘉靖捧起一捧水,搓了搓脸,从池子里站了起来,身边的太监连忙上前,给他腰间围上一块丝巾。
然后他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热乎乎的奶茶喝了一口,才终于开了口。
“配合你射弩杀人的,你查清楚了没有?”
陆炳一哆嗦,回来的路上冷静下来之后,他就想了,无论多大的罪过,他都担了。
以这么多年和皇上的交情,最坏的结果就是发配到边镇修长城么,应该不会杀了自己,就算皇上想杀,他也认了!
“皇上,他们也是为了救我……”
“朕问你查清楚了没!”
“查……查清楚了!”
“所有人,奖半年的军饷!至于你,罚俸半年。”
陆炳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好看,高兴、兴奋、死里逃生,不解……
“为什么我要罚俸半年呢?”
“啧——”嘉靖短促的吸了口气:“也是,再廷杖二十!这个先留着,等你回来再说。”
“……”
陆炳大眼眨呀眨的望着嘉靖,一时没想明白什么意思。
“你们惹完祸回京城了,有没有想到那个村子,会不会遭到报复?罚你半年俸禄冤不冤?”
陆炳的眼睛小了一点:“不冤。”
“这次你回陕西,要是发现那个村子有人因为你没有善后受损,回来我再责你二十廷杖!”
“是,应该杖五十!”陆炳听嘉靖这么一说,心都揪了起来,恨不得现在立刻飞到白家坳。
“你这次回陕西,有两件事,第一件是那个参将隋毅,将他的职位去了,家人不得受到任何抚恤。
至于他手下的那些官兵,抚恤减半。凡是参与追缴百姓的官兵,一律军饷减半一年。”
“是!”
“这第二件事,将王府护卫调到榆林卫,重新选人补充到秦王宫。
你亲自带秦王,进京见朕!”
陆炳前脚刚叩首谢恩出去,嘉靖立刻将鲍忠叫了进来。
问明那个陕西布政使丁汝夔的情况后,让检校前去清查,但凡查出点问题来,依大明律从严处罚。
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阳奉阴违这一套,简直是活腻歪了。
虽然从灵魂上不是老朱的后代,但从思想上,也和老祖一样最痛恨这种鱼肉百姓的官员了,打着为朝廷的旗号欺压百姓,死不足惜!
……
秦王宫,朱惟焯看着手下们将一个衣衫褴褛的百户带了进来。
“王爷,当时这个百户在场!”
“连王府的侍卫被杀了,都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你说说怎么回事?”
那个百户其实当时距离现场还有段距离,他带的人主要是负责外围不要让白家坳的百姓跑了的。
所以当他遥遥看到,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指谁谁死的时候,第一个就带着人跑了。
他当然身上连个毫毛也没掉。
但回来之后,听说秦王要见自己,赶紧自己撞了个鼻青脸肿,顺带着用刀在自己胳膊、大腿上划了几刀。
看起来像是经过了拼死突围,才捡得一条命的样子。
以求秦王能看在他如此惨的份上,饶过自己,甚至还期盼着能够因祸得福,晋升个千户啥的,从此抱上秦王这条大腿。
听秦王这么一问,连忙添油加醋说道。
“那天我们刚进了村,就中了埋伏,对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但村里埋伏着人,就连外面的山坡上也埋伏着人!”
他这话倒是也没错,当时那些四处溃逃的,有一群倒霉蛋和埋伏的大明狼卫刚好撞到了一起。
下场可想而知……
事后清点战场的时候,有人在山坡上发现了这队人的尸体,所以山上还有埋伏的传言都散开了。
所有人都拍着胸脯一阵后怕,万幸自己逃跑的够快,才捡回了一条命。
“你们可是一千多人,整个南山上,有超过三百人的土匪?”
“不,他们不是土匪,比土匪要厉害的多!”
朱惟焯撑着椅子,上身前倾:“就算比土匪厉害,还能比你们厉害?还能比我王宫的侍卫厉害?”
“……”
那个百户哆嗦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最终还是结结巴巴的说道:“王爷有所不知,这……这人厉害……会法术……指……指谁谁死。”
怕秦王不信,赶紧又补充道:“当日在场的人都看见了,都可以为小的作证!”
朱惟焯疑惑的皱起眉,看了眼身边的一个道士。
大明朝的两个祖,身边都有这种人物,太祖身边有道家的刘伯温,成祖身边有佛家的姚广孝。
是以大明的这些后代,多有信奉佛道之辈,这个秦王也不例外。
“道长,可有这种法术?”
没想到那个道士单手结印,喊一声无量天尊:“王爷,看来那是钟南山得了道的高人,这种隔空取人性命之法,连我也做不到,那个村子怕是有隐士高人守护,不惹他也罢!”
得亏这个道士几句话,倒是全了白家坳几十口人的性命,也让陆柄少挨了几十廷杖。
听完自己宠信的道士之言,朱惟焯点了点头。
“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不要往外声张,免得惹恼了仙人,千里之外取你等性命!”
他这话,吓的堂前众人均是一颤。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压下去了,至于死去的那些护卫,由王府从厚抚恤。
军队死的那些人,自然由布政使丁汝夔上书,讲述功绩,就说剿匪时不幸牺牲,由朝廷予以优抚。
“这个丁汝夔!”
嘉靖撕碎了陕西来的请功奏疏的同时,陆柄人也已经到了秦王宫。
“陆公子,不远千里入潼关,所谓何事?”
谁不知道陆柄现在是皇上面前红得发紫的人物,就算是亲王也第一时间,亲自接见啊。
“皇上掐指一算,秦王最近晚上睡不着,所以特地让我来请秦王进京一叙。”
“本王睡得很好啊!”
“真的很好?南山的冤魂难道没有打扰秦王的清梦?”
嗝——
朱惟焯一紧张就有这个毛病,隔膜肌收缩打嗝不止。
“可是有人,将那件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朱惟焯屏退左右,凑到陆柄跟前小声问道。
“对啊!”陆柄点了点头:“我告诉的,那些人也是我杀的!”
朱惟焯回头看了一眼道士,又转头看了一眼陆柄:“陆公子没开玩笑?”
“千真万确!”
“陆公子从哪方神仙处,得到了仙缘,可否引本王见上一见?如果我能成仙,这秦王宫若大的产业,我都送将于你!”
“什么玩意!”陆柄放下茶碗,瞪了朱惟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