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朱厚烷索性就没有再回河南怀庆府,直接就在报恩寺园林最大的那两处院子之一中住了下来。
嘉靖让广林出动了皇家仪仗,将他送了过去,隆重程度震惊京城,用不多久就能传到其他王的耳朵里。
三十个王,完全解决了有七个了,半解决了有十二个,还有十一个顽固之辈。
嘉靖一点都不着急,这个问题本来就那么好解决。
他心中有着清晰的规划,第一步就是这些能够积极配合和劝说的七个,如今已经彻底完成了。
而第二步,需要慢慢来,那十二个明显是在观望,只要第一年的分红足够有吸引力,嘉靖相信至少有一半的人会选择接受。
就算剩下的那些暂时不接受,随着一年又一年的分红下来,就像一道诱人的饵,也会促使他们接受。
毕竟拿分红这种事,什么都不用操心啊。
不像领取例支,每年还要上疏感恩,跟那些太监扯皮,不像管理封地,还得各种操心,关注是否风调雨顺。
而拿分红,可是旱涝保收的事,只要能够理性思考的人,都会知道选择哪个更合适。
特别是朱厚烷的例子在前,那些王们更应该好好想想了。
在京城住的好处可太多了,一是自己可以干一些事情,就算不想干也足够有钱花,二来呢,孩子就算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就近得到太医的诊治,或者享受到科学院的最新研究成果。三是孩子稍微大点之后,也能接受更好的教育,避免了在外面惹祸生非,一个不小心就连累整个家族。
这么多有利的条件,嘉靖想大部分的人是能接受的,最后可能最多不超过十个王还会顽固的坚持。
不过老顽固坚持,他能保证自己的后代可以忍受住这种诱惑么?
就算他们能够忍受住这种诱惑,嘉靖也还有最后的杀手锏来对付他们!
至于这第三步,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行,毕竟可能会引起激烈的反抗。
有李二的例子在前,到时候若有人流血,日后的史书上,还不知道怎么骂自己呢。
送走了朱厚烷,嘉靖今天不想跑步了,哼着歌正想围着大殿溜达几圈。
就有太监上前禀告,王守仁求见。
嘉靖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简单,从来都是他诏王守仁来,这主动求见还真就没几次。
怕是有他也解决不了的大麻烦……
“带他过来吧!”
就算有大麻烦,也不能不见啊!
刚围着三大殿走了一圈,就看到刚才那个小太监,引着王守仁来了。
“这么晚打扰陛下……”
“行了,别客套了,王总吃饭了没?”
“……吃过了!”
王守仁其实并没有吃,跟万寒霜讨论了半天心学的问题,又格了半天银子,也没有想出什么理论来。
最后还是在万寒霜的提议下,先给万氏公司转过去了五百万两银子的投资款,然后就到宫里来和嘉靖探讨学问来了。
“这个普世之学,皇上一定知道,你去问问定然有答案!”
从大明银行转完帐出来的时候,万寒霜如是对他说道。
王守仁本来也将信将疑,但这个疑惑一直在他心中,如鲠在喉,实在是难受。
所以他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大黑天的跑到宫里来了!
俩人围着三大殿又转了两圈,听完王守仁讲了白天的所有经过之后,嘉靖在乾清宫前面的空地中间停了下来。
“也不能说王总的这个理论有问题,从唯心的角度上来说,你的这个理论是自洽的,也是具有着积极的意义的,关心个人的内心修养和道德自觉,并没有任何问题。”
“那问题何在呢?”
“问题在于,一是人性善恶的这个出发点有问题,何为善,何为恶呢?二是,并非每个人都有你这般悟性的,没有一个具体的格物的方法,就没法人人都能致知。”
王守仁默默的思考了片刻,再次开口道:“还望陛下赐教。”
“走吧,我们去那边走走!”
嘉靖指了指东南方向,向着东华门走去。
不知不觉出了城门,身后几个锦衣卫立刻无声的跟在了后面。
嘉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卖肉的屠夫,手里拿着一柄杀猪刀,正在分肉。
“我们先说第一个问题,何为善何为恶呢?你说人吃肉是善是恶?佛家肯定说是恶的,因为这是在杀生,这个问题如果再进一步!”
俩人继续往前走,围着河边慢慢的走着。
“如果你和一只猪同时被困在了山洞里,你会不会杀猪以果腹?”
“定然会!这是权宜啊。”这个儒家已有定论,所以王守仁毫不迟疑的回答了。
“那如果把猪换成人呢?”
王守仁沉默了,嘉靖继续加码:“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至亲呢?”
他没有让王守仁想太久,以他的聪明才智,很快就会想出自洽的理论,钻入他的牛角尖。
必须要给他赶紧打开思维的桎梏:“人性本无善恶,乃周围的环境影响之,就以存天理而灭人欲来说,也不过是自宋而盛,孔圣人时都没有这种讲法的。
人是社会的一份子,一个人无法脱离社会而存在,所以必然也会受到周围的影响,所以说水无常形,人无常态,事物是在不断变化的,并无一定之规!”
“那如何引导人心向善呢?”王守仁继续问道。
“何为善,何为不善呢?这个概念首先就是模糊的,这就涉及到了朕刚才讲的第二个问题,要有一个行之有效的,人人皆可理解的方法去格物,才能人人都能致知。”
“然而格物之悟,是一种心境,每个人的领悟不同,又如何有一定之规?”
王守仁对这点最为困惑,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心里在想什么,而内心的那种感悟又无法明晰的表达,只能模糊的传递,所以对同一件事物,每个人格出的感悟自然有所区别。
“一加一等于几?”
“二!”王守仁一愣,这不是筹科启蒙吗。
“对,无论在任何地方,一加一都等于二,无论谁来算只要没算错,这一加一也只能等于二,这就是客观存在,而不是主观感受,谁也无法统一其他人的内心想法,心学不能,佛学也不能,诸子百家亦不能。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只能是客观的规矩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自然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王守仁稍一思索:“这不是法家?”
“也不能说法家,而是要通过实践去得出结论,要客观的,唯物的,辩证的看待问题。”
王守仁愣了!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一个词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