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依旧热的要死,偏偏还没有一丝风。
以嘉靖为首的四人组,最近吃住洗澡都在乾清宫里,除了晚上跑跑步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思考如何应对这场金融战争。
以他们四个人的智慧,去对抗全天下所有试图阻碍改革的那些人。
其中那些人里,还包括大明自己的官员。
成功,失败,一切都未可知。
但他们四个人内心都充满了信心,能够打赢这场仗。
因为他们四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而那些阻碍朝廷改革的人,却各怀有自己的心思,缺乏统一的领导者。
这些天不断的有好消息传来,当然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是四百三十二万两,就是巅峰了,从那天开始嘉靖身后的墙壁上,曲线走到了尽头,开始向下。
“看来,他们的储备也没有很多么!”
第七天的时候,终于看到取钱的金额变成了一百二十六万两,而同期全国的存款突破到了一百二十七万两的时候。
嘉靖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场战争还没有真正的结束,但也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些天,大伙都累了,先回家休息一下吧,明天我们继续!”
嘉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面前三人的黑眼圈,想来自己也差不多。
……
杨府,书房。
杨廷和左肘撑在桌上,左手的拇指轻轻的按压着太阳穴,右手的笔迟迟无法在纸上落字。
想了很久,终于写了个开头。
【廷钰吾弟,见字如面。】
写完这八个字之后,后面再写什么,却又不知道了。
这状态,跟卡文的网文作者一样,无比的痛苦。
想了很久,杨廷和还是把笔横放在笔山上,将刚才写的那一列字用尺格着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地面上类似的纸团,已经堆积了十几团。
咚咚!
杨廷和抬头,看了眼书房门口,端着灯起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进来吧!”
杨慎推开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团,又看了眼添了许多白发的杨廷和。
“父亲大人晚安。”
“你回来了?”
这些日子,杨慎一直在艺部忙,这场金融大战,舆论上的引导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很久没有回家了。
“是,让父亲大人挂心了。”
自从当了尚书之后,杨慎的狂傲之气收敛许多,言谈举止之间比原来稳重的多了,杨廷和甚是欣慰。
“父亲大人,我看到客厅有不少人在等着,你自己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杨慎俯身捡起地上的纸团,一个个的扔到门边的纸篓里。
杨廷和在已经争气的儿子面前,第一次显露出了无力和老态。
他双手按着已经花白的鬓角,长叹一声:“哎,他们都来了好些天了。”
“就为了那件事?”
“还能是什么事!”
杨廷和出身川中,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那些川、贵地区官员的核心人物,这次金融大战的主力,还是陕、晋之地的豪绅们。
山东、直隶、河南为辅。
刚开始的时候,江南也有很多不忿的豪绅参与其中,但很快就被当地那些新任命的官员策反了。
这人的心理都差不多,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
刚开始的时候,全国的豪绅们还都有差不多的患难之感,但是经过那些江南官员以及大明银行的员工们洗脑。
那些江南的豪绅们回过味来了,老子的土地已经被朝廷赎走了,凭什么你们的还拿在手里,还想让我们放着那么高的利不要,去配合你们保住田产。
也不是不行,你们倒是把我们损失的利钱给补上啊。
这种想法只要有一个人认可了,便很快就传染到了江南的每个豪绅的身上。
江南自古就是赋税重地,豪门众多,他们一旦开始动摇,争先恐后的去大明银行存钱,便已经可以抵挡整个江北的豪绅。
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始终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争里的川、贵豪门,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成为了江北豪绅争取的对象。
用句嘉靖十分熟悉的话,那就是他们具有了统战价值。
所以无论是川贵地区的官员,还是那些江北的官员,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瞄向了杨府。
而杨廷和也正是不知道要站在哪边,才故意躲到书房避而不见。
他既想写信告诉在老家的弟弟,主动将杨家的田产交出来,以配合朝廷的改革,同时他也需要钱,毕竟杨慎岁数也不小了。
那些门当户对的,他也托人说过几门亲事,无一不要求至少在报恩寺园林有处院子,而他手头真的没有钱买,为了这个事,也没少被喻氏埋怨。
可如果真的把地交出去,他也就只有先皇赏赐的良田百亩了,这些地只能支持他的开销和人情往来,对于家族的助力,就几乎没有了。
所以他也在犹豫,到底要该怎么做!
当然就算倒向了皇上的敌对面,他也没有多少钱参加挤兑,但他的影响力在这里,哪怕他去大明银行取出那几万两银子的存款,也足以引发川、贵地区的豪门追随。
川、贵之地,虽然不及江北豪门遍地,也不如江南富豪众多,但是自先秦以来,就有不少巨富之家。
如先秦的朱砂世家琴清、蜀汉时的糜竺。
就连当下,也有“蜀府之富甲于天下”之说,所以杨廷和才不得不慎重又慎重。
杨慎捡起最后一个纸团,展开之后看了一眼,又团起来扔进纸篓里,走到桌边为杨廷和沏上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了旁边。
“父亲大人看来是既想保住杨氏家族的产业,又不想大明产生震荡,要是能够维持现状自然最好吧?”
杨廷和摇头,端起茶杯吹开浮茶,呷了一口。
“可是天下,哪有两全其美之事!”
“对啊,皇上要改革的决心是不能动摇的,我也坚定的站在皇上这边,因为只有如此,大明才得以强盛,百姓才得以富裕,这不正是父亲大人一直在追求的吗?”
“话虽如此……”
杨廷和只说了四个字,但后面的意思已经不需要再说了。
改革当然是好事,但如果这改革的刀子砍不到自己头上,那当然最好了,可这刀子在自己脖子上,那就两说了。
自古变法无不有牺牲,而杨廷和有自我而始的觉悟么?
“父亲大人,我其实也是今日方从江南回来,我亲自去了南直隶一趟。”
杨廷和转头看向杨慎,他还是第一次以平视的姿态,看着满脸沧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