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姚涞?”
嘉靖声音低沉,让姚涞更感觉倒一种强大的威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好杨廷和和姚涞之父延绥巡抚姚镆相熟,这个姚涞和杨慎关系也很好,连忙上前打了个圆场。
“回陛下,此乃姚镆之子姚涞,受其父影响对边防多有关注,因此出次无心之言,还望陛下赎罪。”
杨廷和也没想到,有人想死谁也拦不住。
姚涞这会儿来了精神,昂首直视御阶,大声说道:“不,这是我多年心得,大明只有稳边关,强海运,才能更加强盛。”
“维东!”杨廷和低声呵斥。
“杨阁老不必担心,朕今日说了畅所欲言,那就言之无罪。”
嘉靖认真的看了姚涞几眼,三十多岁,四方脸盘,看起来倒是一幅稳重的样子。
“你也下去吧,召第十八组进殿。”
再后面几组,也都没什么意思,看的嘉靖都有些饿了。
偶尔有几个让人稍微眼前一亮的,也就仅仅是一亮而已,听起来辞藻华丽,实则细品一包糟糠。
看来这排在后面的还是占点优势,下次再科举的时候,得让这些小组同时进行。
眼看还有最后一组了,嘉靖还是没有听到心心念念的徐阶的名字。
徐阶在历史上的名声并不是太好,是王守仁举荐的当下江浙总督聂豹的弟子,也算是心学门人。
此人多少也有些才能,但嘉靖看好他的,却不是历史上他在内阁时的表现,而是看好了他在还没有被权欲蒙蔽了心时所做的事。
现在的徐阶,还正是一块可以琢磨的好璞。
终于,到了最后一组,各自报上名号籍贯之后,嘉靖才终于看见了徐阶。
那个身材瘦小,浓眉大眼的年轻人。
强忍着看完了前面几个人的表演之后,终于轮到了压轴的徐阶。
“徐阶,你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满朝文武顿时为之震惊。
全场二百多人,这是唯一一个皇上主动打招呼的。
黑幕!
本次科举有黑幕,皇上就是幕后黑手!
当场很多人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一定是王守仁在背后为他的门人说了话。
必须要上疏,要劝谏,要阻止这股不正之风!
要取消徐阶的进士资格……算了,这一条划掉,现在自称心学门人的人太多了,开罪不起。
但是,很快徐阶接下来的表现,就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
不是装逼意义上的打脸,而是实际意义上的打脸。
“陛下,学生去年进京,有幸一睹西华门皇榜,彼时皇上为盈国库,将满朝欠钱之人予以公示,深得民心。”
嘘——
群臣有先入为主的印象,顿时低声嘘成一片,拍马屁!
万没想到徐阶这只是个引子,听到刚才的嘘声,立刻就进行了反击。
“当时学生仔细研读过皇榜上的名字,今日在堂的大臣,十之八九榜上有名。
学生以为,借钱不还实为无信,陛下虽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但不表明今天在这里的诸位,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那些借钱的人,经过他这一提醒,都想起了当日迫切还钱的囧境。
徐阶这相当于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众人的左脸上,引来一阵仇视的目光。
但徐阶环视左右,脸上堆笑,似乎在说别急,还有更狠的一巴掌,赶紧把右脸亮出来。
只听他接着说道。
“学生以为,今日这场殿试别开生面,实乃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然仅此一场考试,便可决定一人的余生,合理么?”
嘉靖听的津津有味,心想这话竟然是从你徐阶嘴里说出来的。
真不知道历史上那个变了初心的徐阶,当年殿试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
“是故,学生以为,在做诸公,上至首辅,下至县令,都应参加三年一次的考核,能者上,不能者下。”
“徐阶,这里是奉天殿,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吏部每三年都会对在京官员进行考满,就算是京外五品以下官员,也有当地布政司考核交由吏部复审,你刚才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吏部尚书杨旦听不下去了,说官员没有考核,这简直就是否定了吏部的工作。
“杨大人,考满是如何考的?”
“当然是依太祖旧制。”
“依太祖旧制?太祖旧制对官员的考核为‘六事’,即学校、田野、户口、赋役、讼狱、盗贼。地方官围绕“六事”施政,也据此考核。然当下之考满是什么?仅考资历如何,何人门生,上下打点,虽有能者资历浅而不能上,虽有强者无依附而不能升,虽有能干事者不善人情而不能提,你有脸在这里口口声声说什么依太祖旧制?依此选上来的诸位,有多少是尸餐素位之辈?你们有何颜面站在这里?”
啪,这是抡圆了胳膊抽右脸。
“徐阶,你满口胡言,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老贼,凭你这大腹便便,一看就是奸贼!”
吵闹间,两人已经打作一团,那些上去拉架的也都是拳打脚踢。
自诩为心学门生的,借着拉架的名号,对着杨旦一顿黑拳。
那些早就看徐阶不惯的,也打着拉架的旗号,频频对徐阶出黑脚。
把嘉靖看的心惊肉跳,真怕把那些老家伙给打坏了。
穿越前只在电视上见过某些国家的议会会打成一团,也在电视剧里见过大明有这种朝风。
果然在大明当官,不但得能说,还得能打。
这才是大明朝堂应该有的生机勃勃的样子么。
嘉靖也不慌,就坐在那里看热闹,反正他们也打不到御座上来。
彼此打成这样,总好过大臣们都一个鼻孔出气,真理不辩是不明的。
至于用嘴巴辩,还是用拳头辨,只是方式不同罢了,反正有人会站出来阻止。
“够了!朝堂之上,殿试之时,成何体统!”
杨廷和虽然岁数大了,眼看都块七十了,真发起火来嗓门还挺大。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各自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衣冠,悻悻的站回原位,只留下鼻青脸肿的徐阶。
“陛下刚才还说过,今日殿试,畅所欲言,言之无罪,你们耳朵都干什么用的?
特别是你杨旦,身为吏部尚书,竟然对一个新科进士大打出手,颜面何在?”
杨廷和一番训斥,才转身对嘉靖稽首道:“陛下,大臣们也是兴之所起,一时冲动,还望陛下不要责罚。”
嘉靖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平静的说道。
“责罚?朕不责罚,这样才是大明应有的模样嘛,如果大臣们都死气沉沉的,大明才是真没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