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澹渊抿着唇,默然不语。
云瑶说的这一切,他很早便明白了。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天下万民的生杀大权,这是一把双刃剑,剑的另一面便是如云瑶所言: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这么多年来,他能做飞扬跋扈的风澹渊,是因为有皇权替他铺路,又替他扫清了身后的障碍。
比如,他刚统领云国八十万大军时,跟文臣的关系势同水火,弹劾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地上了皇上的案台,可却一一被压了下来,不仅如此,皇上还亲自同内阁谈心,安抚诸臣。
他没有长歪,全因有人在牵引着这一切。
他是雄鹰,可这只鹰的爪子上是绑了线的。这条线的一端,在皇上手里。
今时今日,皇上这样的态度,便是要将线收回去的意思。
门口有人来了,是吕正。
“王爷,皇上召您入紫宸殿。”大内总管低着头,瞧不出表情——但即便抬了头,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宫里的人,都习惯戴一副厚厚的面具,当做最外层的铠甲。
他入宫不久便学会了。
只是很多时候,他懒得戴罢了。
“娘娘,谢谢您陪我入宫,让我在此处避风雪。”风澹渊红唇弯起温暖的弧度,眼中亦敛去往日的冷漠与煞气。
云瑶微微一怔。
这似乎是第一次,风澹渊正儿八经地向她道谢。
她也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双重之意:二十年了,这条路也终究是要走到尽头了吗?
“去吧,本宫在此多坐一会。”云瑶颔首。倘若真到了告别之时,她也再送他一程吧。
风澹渊转身大步跨出了偏殿。
*
紫宸殿里。
皇上坐在龙椅里,年近四十的他,身姿依旧挺拔,可眉目之间却因常年的夙兴夜寐,有了疲惫的沧桑之意。
“臣,风澹渊,叩见陛下。”风澹渊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
皇上看着风澹渊,并没有说话。
风澹渊亦维持着俯身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起来吧,赐座。”
后面一句话,是对吕正说的。
吕正赶紧让小太监搬来椅子,随后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关上门,不敢多听一句这对君臣的对话。
风澹渊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脸上挂着淡然的笑,一如往常两人之间的相处。
“皇上,臣的身世,您是什么时候知晓的?”风澹渊开门见山。
“你统领云国八十万大军之后不久。”皇上亦坦诚相对。
“哦,那还挺早。”风澹渊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散了:“所以,您将云国的军队交给臣,一来是借臣之手统一四域,二来彻底灭了北疆,臣便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做云国的宸王也挺好。”
皇上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风澹渊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能猜出这些,他一点都不意外。
风澹渊的资质比太子高出一大截,若在从前,风澹渊将是太子最好的股肱之臣,但以后呢?
他已不确定。
风澹渊是一把最好的利刃,这把利刃可助他开创一个盛世,也很有可能摧毁云国。
是留着,还是毁去?
这是这些日子他决断不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