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我这保人做的实在窝囊,你们不仅入了世,而且还参与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李消灾一边自嘲,一边略有深意的看着唐天安,对有些人说话不需要太直白,唐天安便听出话语中的敲打之意,他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他终于收起了笑容,并不只是心中惊骇,事实上他也很难再装出令人反感的笑脸。
李消灾只是微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如今这江湖也不再是我这种人的,只要你们别把这天翻了就行。”
城九酒打趣道:“你这么想可就完蛋了,他们不止要翻天,更是要将地下的孤魂野鬼也给挖出来,比如说那个乌龙长青,他虽不是你们唐门中人,但与你们一直保持着亲密关系,我没说错吧?”
唐天安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光一个城九酒就令他棘手不已,现在又多了个十年未出的李乱情,此时他如坐针毡,只想快些离开。
“你怎么不说话了?”李消灾将一大块羊肉咽下肚里,用沾满油渍的手在唐天安衣服上蹭来蹭去,问道:“不会是被我吓住了吧?唐门的长老不该只有这点胆量。”
唐天安面露苦笑,回答道:“吓住我的不是你,而是你们,你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城九酒笑道:“你不用操心我跟这个家伙如何走在一起的,现在你得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让你门下的女弟子做陪酒丫环。”
唐天安反问道:“你是真猜不到,还是只想听我说出来?”
“你的废话太多了。”
“这都是首领的命令,我也不知道原因。”
城九酒对李消灾笑道:“我说的不错吧,整个唐门都已是血影的傀儡,恐怕再过几年他们的手就伸进皇宫里去了,说不定现在就有渗透进去的,李大爷您难道要纵容他们这般无法无天么?”
李消灾听得一怔,有些茫然的问道:“若不是因为你那个朋友,你会操心这种事?”
“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管?”
“因为……”城九酒也说不出个理由,干脆耍起无赖:“你既然从山沟里出来了,就不能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看,京城咱们最后再去,等你我去过武当,你再跟我去几个地方。”
李消灾差点没把肚里的肉给吓出来,瞪着大眼怒道:“我说姑奶奶,你怎么也得讲点理不是?我出山可不是给你打下手的,你要真这么想我就赖这里睡大觉好了,反正一年时间说快也挺快的。”
城九酒不依不饶,呛声道:“那你就在这睡死吧,等你睡够了我也就让人砍死了。”
李消灾还没说什么,唐天安倒是乐出了声,城九酒瞪了他一眼,继续呛道:“现在就这么个事,你要不跟我一块去,老娘就随便找个会使刀的伸出脖子让他砍!”
李消灾深深叹了口气,瘫在桌上捂住额头,思考片刻便点了点头,这倒让城九酒意外了,她属实没想到这个家伙会答应的这么快,便探出头对小二喊道:“再来一坛你们这最烈的烈酒,账算你们长老的头上!”
长老?在此喝酒的客人齐刷刷的注视这里,随后又继续寻欢作乐,唐天安抽搐着嘴角,尴尬的朝小二点了点头,城九酒笑着搂住他的脖子,用戏谑的语气在他耳边细语:“我答应你的女儿为她做一件事,你应该能想到她会让我做什么,所以你有不到一年时间劝她收回那个请求。”
唐天安脸色一暗,对城九酒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帮她做事?”
“你的废话真的很多。”
小二端来一坛刚从土窖中拿出的小坛烈酒,城九酒揭开酒坛的泥封,一股刺鼻的辣味便从酒坛中挥散开来,城九酒乐呵呵的给自己倒上一杯,推到唐天安面前,笑道:“本来我是想在这里惹事的,现在倒是没这个心思了,你既然收到首领的指示来此恐怕是为了严挺,如果你能答应不去找严挺的事,我也就给你一年时间去处理家事,你意下如何?”
唐天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恐怕我没有选择,我答应你。”
城九酒又给他倒上一杯,接着笑道:“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我们的谈话你也不会对外人提及,对么?”
唐天安眯着眼端起酒杯,脸上有些痛苦,倒不是不答应城九酒这个要求,而是刚咽下的酒实在烧心,有些喝不下这一杯,但城九酒却不打算放过他,问道:“怎么?你不肯?”
唐天安两眼一闭又是痛饮,随即捂住酒杯道:“酒没必要再喝,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城九酒笑的极为灿烂,给李消灾倒上一杯,笑道:“你看咱们的唐长老一脸的不情愿,似乎被我这小女孩欺负了似得,要不你替我敬唐长老一杯?”
李消灾一脸坏笑:“当然,这杯酒我是一定要敬唐长老的,我想唐长老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唐天安紧捂着肚子,他这辈子都没今天这么犯难过,看着李消灾递来的酒,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拿过,两眼一闭咬牙一饮而尽。
“其实呐,他要是悄悄给咱俩下毒,咱俩也是遭不住的,只可惜他没有。”城九酒对李消灾阴阳怪气的笑道,拿过唐天安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的精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道:“嗯……还真的没毒唉!”
唐天安气的脸色通红,瞪着城九酒咬牙切齿的怒道:“我就算对你下毒,也不会傻到下在杯子里!”
“说的也是,那你会怎么下毒?”
唐天安没理她这茬,对李消灾道:“我听闻过你的事迹,有许多是非常超出我认知的,但很多人都相信是真的。”
“信的人都是傻子。”
“那不信的人呢?难道是聪明人?”
“不,那些人都是死人了。”
唐天安回到了二楼,城九酒一边喝着烈酒,一边拿李消灾方才的话打趣:“看样子你十年前杀了不少人,有没有名气特别大的?”
李消灾闭起眼仔细沉思,随后睁开眼笑道:“没有,一个都没有。”
城九酒顿时觉得无趣,撕下一块羊肉就着酒吃喝起来,她没有注意到李消灾眼中那一抹懊悔的暗淡神色,那是日夜折磨他的孤魂梦魇。
他已为年少轻狂付出过代价,如今只希望一个真正的对手给自己一个解脱。
“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何想要去找那个太子妃?你的那个朋友具体要怎么搞?”
“你有兴趣知道了?”
李消灾叹道:“总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跟你乱跑吧,至少要让我明白咱们在做什么。”
城九酒想了想,说道:“那我就跟你透个底,我和我的几个朋友都是血影的人,血影是一个潜伏数十年的刺客门派,门下高手有很多,而且都是各大门派的高手。”
“说点儿我不知道的。”
“要想彻底铲除血影,就必须杀死血影的首领,但我们几个都没见过首领本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无法确定。”
“那你们要如何寻他?”
城九酒颇为无奈的叹道:“这就是我要去京城的原因,如今的太子妃曾是我们的一员,而且还是血影首领的亲生女儿。”
李消灾挑了挑眉,笑道:“有意思,那么这个太子妃就是血影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
城九酒摇头:“不,她是自己背弃了我们,用身体与心计一步步爬到如今位置的。”
李消灾问道:“那她一定不愿再与你们有任何瓜葛,找她岂不是浪费时间?”
城九酒道:“但就是有人愿意犯这个傻,认为她还拿我们当作朋友,殊不知人家的心思堪比天上的凤凰,哪还会将小雀看在眼里。”
李消灾表示认同,说道:“所以你想在你朋友见到她之前,就把她给擒住,逼问出他父亲的下落?”
“有可能是父亲,也有可能是母亲,大体是这样。”
“她若宁死也不说,你如何逼她?”
城九酒用手指指向门口的小驴子,李消灾偏头看去,只见鞍上挂着一个小包袱,城九酒漫不经心的说道:“其实我并不擅长用刀剑,而是鞭子,我也并不擅长杀人,而是更善于严刑逼供。”
“哦?”李消灾装作惊讶,问城九酒:“难道你会用鞭子抽打她的身体?能坐上太子妃的女人应该不会惧怕身体上的疼痛。”
“不不不,我要抽的不是她的肌肤,而是她的心脏,外伤可以复原,心伤却难以愈合。”
“她那样的女人怎会被你伤到心?”
城九酒放下酒杯,轻轻叹道:“别人伤不了她,但我太有方法令她心痛了,等去过武当,我们就去一个地方取样东西。”
“什么东西?”
“能让她肮脏的内心暴露在阳光下的东西。”
等他们吃饱喝足,城九酒打包了几坛酒挂在驴背上,她突然有些后悔将那个酒葫芦给摔了,虽然那是姜太妃亲手送她的,但至少用着习惯,现在还真觉得缺了些什么。
李消灾扛着大剑,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有些入神,城九酒正寻思去哪里买个新的葫芦,只听李消灾对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与这些人一样过着平淡的生活,整日为了生活的琐事繁忙,不用操心江湖上的争斗。”
城九酒愣住,顺着李消灾的目光看向行人,对他问道:“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李消灾回过头看她,笑道:“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和我是不是同类人。”
城九酒问道:“那么你是哪一种人?”
李消灾收起笑容,正色道:“在我看来,这些人与死了没什么两样,只是每日重复枯燥无味的生活,根本不能算真正活着。”
城九酒直视他的目光,认真盯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牵着小驴子穿过他径直向前走去。
李消灾在她身后问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却非要故意说这种话来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