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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提到金陵马家的大当家马成圭,无论哪方势力,无人不称赞他高贵的品格。

    无论你做了怎样不该做的事,惹到了如何不该惹的人,只要你是他的朋友就尽可去金陵寻他,他绝不会将你推至门外。

    更为难得的是,每个人都很容易成为他的朋友,不管你是什么王侯贵胄,还是街边再落魄不过的一个乞丐,在他的眼中都会一视同仁,马家的大门始终敞开着,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做万户侯,不如得马成圭一友,这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对他的评价。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九年前却突然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的下落始终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谜,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他帮助过的人依旧在寻他。

    马成空听到慕轻鸿突然说出的话,原本空洞的双眼燃起希望之火,但也只有那么一刻便消然而逝。

    或许他心中早已清楚,整整九年了无音讯,他的父亲可能早已是个死人,化作那三途川终日徘徊的幽魂野鬼。

    “你不信我?”

    慕轻鸿看到马成空眼中掠过的那一抹神采,弯下腰对他轻笑:“你可以认为我在说大话,但你心中一定清楚,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我是最有可能寻到他的人。”

    马成空呆呆的看着慕轻鸿,慕轻鸿突然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略过,速度之快就连近在咫尺的马成空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二指已夹住一片梅花花瓣,将花瓣轻放在马成空的额头上,笑道:

    “你应该信我,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我寻不到的人。”

    话音刚落,慕轻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踪影,连同那块什么都没装的木盒,只留下马成空独自坐在门前,呆呆的看着院落月光下的梅花。

    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热他的双眼。

    那把皎月,终究没有再出鞘。

    寻常人从金陵去往岐州,即使骑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也需要两天,而慕轻鸿仅需一个晚上。

    天际的阳光刚露出光芒,他已迈进金陵几十里开外的岐州外城,这座外城并不大,城内只有一家客栈,掌柜金胖子正打着哈欠刚打开客栈大门,刚好迎面撞上门外的慕轻鸿。

    “掌柜,这几日是否有个姓水的姑娘住在这?”

    金胖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慕轻鸿的脸不由得心中一荡,轻微晃了晃脑袋挤出笑脸:“的确有个姓水的姑娘住在这,公子是她的朋友?”

    慕轻鸿擦了擦脸上的雾水,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塞给金掌柜,说道:“不错,那位姑娘正是我的朋友,与我约好在这里等我。”

    金掌柜收过银子,肥胖的脸笑成一朵菊花,急忙招呼慕轻鸿进来,说道:“令夫人就歇息在咱这最好的房间,吃的用的都是我这最好的,我这就带你去。”

    慕轻鸿伸手拉住他,笑道:“不用劳烦掌柜,我自己上去。”说完不给金掌柜说话的机会翻身跃上楼梯,指着楼上的几件厢房朝金掌柜眯了眯眼睛,金掌柜指着最里面的那一间,慕轻鸿会心一笑,蹑手蹑脚走近房间,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纱窗,右眼贴上仔细朝屋里偷看。

    这的确是上好的房间,明亮宽敞的屋子中央摆着上好的梨花木桌,角落还有一张能躺下五人的大床,该有的都有但就是没有人,慕轻鸿回过头,朝楼下的金掌柜迷茫的张开嘴,用嘴型说道:“没有人!”

    金掌柜看着一愣,随即朝慕轻鸿比划推门的动作,慕轻鸿吧唧吧唧嘴巴,直接伸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屋内的确没有人,但空气中却余留一丝酒气。

    慕轻鸿走到床边,伸出手贴在床上,冰凉的触感令慕轻鸿心中一沉,难道那个女人没有等自己就先行离去了?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慕轻鸿正在思考之时,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未有丝毫迟疑极速转身,手握作拳状向前挥去,但还是迟了些,只听“咻”的一声,一条细长的红色鞭子朝他甩了过来,犹如一条赤链蛇般缠绕在他的手臂,随后鞭子向后一拽便将慕轻鸿拽到在地上。

    这一鞭来的迅速而又准确,事实上慕轻鸿心中清楚,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这一鞭,因为挥出它的是城九酒。

    一只脚轻踩在慕轻鸿的胸膛,城九酒的俏脸露出花一般的笑颜,她的眼神中流露一丝戏谑,对脚下的慕轻鸿笑道:“慕轻鸿,慕轻鸿,你好像永远学不会敲门。”

    慕轻鸿笑道:“你莫要忘了我是个贼,贼又怎么会有敲门的道理?”

    “可这里并没有你要偷的东西,反而你还要留下东西来。”

    城九酒将脚移开,转身坐在大床上,对慕轻鸿笑道:“你这次怎会用了这么久?我还在想如果你今天还不来,我就亲自去马家看看。”

    慕轻鸿直起身子坐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从马家带来的木盒丢给城九酒,说道:“你过去也是没用的,这次恐怕要让老爷子失望了。”

    城九酒接过木盒,闻言一怔,问道:“你这句话是何意?”

    慕轻鸿朝盒子努了努嘴:“你自己打开看就知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城九酒一瞪眼,盒子在她的手中掂量,突然意识到什么,对慕轻鸿问道:“你难道已经打开过了?”

    慕轻鸿点头,见城九酒吃惊的模样急忙解释道:“你不用这样看我,盒子不是我打开的,是马成圭,盒里本来就是空的。”

    “盒里的东西呢?”

    “我到马家之前就已经丢了。”

    城九酒抿了抿嘴,站起身来回渡步,突然笑了出来,她丝毫没有慕轻鸿会将盒里的东西据为己有,慕轻鸿见城九酒露出笑容,问道:“你在笑什么?”

    城九酒道:“我在想,老爷子打开这个空盒子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慕轻鸿也干笑一声,摆了摆手:“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会气的火冒三丈,毕竟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失手过。”

    城九酒点头表示认同,将木盒在手中翻来覆去摇晃,余光瞥到慕轻鸿似乎没什么兴致,不禁问道:“你有心事,你还没说为何这次用了这么长时间。”

    慕轻鸿轻叹一声,问城九酒:“我观察了马成空的为人,他的确不辱马家的名声。”

    城九酒问道:“你为何要浪费时间去观察他是什么人?”

    慕轻鸿道:“我父亲曾得到过马成圭的恩惠,我自然要看他的儿子配不配做马家的大当家。”

    城九酒问道:“那你现在见到了,他是否令你满意?”

    慕轻鸿笑道:“他为人处世还要胜过他的父亲,所以我不能让他死。”

    “哦?”城九酒有了兴趣:“是谁要他死?你又要如何保他?”

    “我闯进了马家禁地,他告诉我,任何没有得到他父亲允许的人进入,就一定要死,不然他就会以死谢罪。”

    “这是很愚蠢的做法,那么你是如何做的?”

    “我答应他,会帮他寻到失踪数年的父亲。”

    城九酒直觉的好笑,指着慕轻鸿说道:“这也是很愚蠢的承诺,马成圭的下落根本无从查起,你也不该管这种闲事。”

    慕轻鸿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自裁,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老爷子没有得到盒里的东西,他很有可能会对马家发难。”

    城九酒扶额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所以我才说你作了愚蠢的承诺。”

    慕轻鸿笑道:“但我们或许有办法拖一阵子,在你交差之前找到盒里原本的东西。”

    城九酒似乎并不想配合,起身拿出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斜眼盯着慕轻鸿,说道:“你在正打算做很危险的事,盒里的东西原本是什么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慕轻鸿也不废话,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只要三天时间,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回来,而且会给你带一坛三十年份的女儿红作为谢礼。”

    三十年份的女儿红……

    城九酒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没有别的爱好,唯独最爱喝酒,慕轻鸿这句话无疑戳中了她的软肋,放下酒葫芦抿了抿嘴,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在床上:

    “我已经醉了,说不定要睡上好几天,这段时日我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金陵马家,马成空一人跪在祠堂,呆呆的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

    那是他父亲的画像,虽然他没有见到他父亲的尸首,但他与世人一样清楚,已失踪数年的马成圭能活着已是十分渺茫。

    他已在此跪了好几个时辰,而皎月刀就摆在他的面前。

    “我没能做到答应您的承诺,父亲。”

    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原本英俊的脸庞早已被血和眼泪浸湿,已完全看不清原本的相貌,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皎月的刀身,亮银如霜的刀刃染指他的血液,犹如出自黄泉地狱的魔刀,而在祠堂之外,许多马家之人同样跪在地上,静静的等着马成空。

    若今日马成空没有走出这个大门,毫无疑问这些人也会随他而去。

    终于,马成空闭上眼,将面前的皎月刀举起横在自己的脖颈边,只需轻微使劲,马家自此将从江湖除名,而这时马成空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你死了,马家就能躲过接下来的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