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让人疯狂,让人占有,但也让人失去。
这竟然是秦军再次向赵军右翼疯狂进攻的时候,冯忌心里的想法。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当他逃回来的时候,他心里甚至有些痛恨在光狼城的那个自己,竟然没有陪同赵葱一起死去。
麃公到达前线以后,因为裨将雷河死去而士气低落的秦军,再次振奋。
他们做好了烈火焚身的准备,大步向前。
正如白起所料的一般,右翼的赵军,已经没有了那种扔到空中就会爆炸起火的陶罐。
甚至投石车,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威力。
整个赵军的战线,开始了动摇,甚至后退。
这时候对秦军杀伤最大的武器,反而是赵军在长平大营那里缴获的弩箭。
作为赵军阵中最擅长打防御战的将领,李云将赵括传授给他的三段击进行了改良。
他把弓弩手分为十排,错开站着
每列之间都隔着能让一个人通行的通道。
每次指挥旗落下,第一排和第三排的弓弩手直接击发,随后头也不回,站到队列的最后面。
第二排和第四排向前一步,继续发射。
等到秦军逼近的时候,所有弓弩手再次齐射。
然后拔剑,冲锋。
由于发射间隙变长,弓弩手的体力得到了保证。
在近身肉搏中并没有出现以往那种,步兵逼近弓弩手以后,弓弩手手臂酸胀,无法举盾挥剑,因此被全歼的状况。
在李云带人反冲几次之后,秦军的战线依然进展不大。
这样的情况不止是白起看了心里焦急,赵军这里的司马尚心里也在对秦军破口大骂。
什么狗屁虎狼暴秦,怎么推进速度这么慢,鸡尾酒都扔完了还推不进来。
赵军今天对自己生命的漠视,给秦军增加了许多麻烦。
在杀了好几个进攻不力的都尉以后,麃公心里焦急,再这样下去,他们的中军就撤不回来了。
“吾等奉命,前来支援。”看见战事依然不尽人意,白起让蒙武带着所有的铁鹰锐士到达了秦军左翼。
随后,秦军最强的战力,手持长矛,身披重甲,加入了战场。
风卷残云。
堪堪和秦军精锐旗鼓相当的赵军右翼,在碰到铁鹰锐士以后,终于开始了后退。
当双方战斗意志相当的时候,战斗经验和战斗技巧这种一直以来被放在精气神后面的东西,成为了决定性因素。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李云并没有再次带人反杀出来。
而是高声疾呼,指挥士兵们有序撤退。
虽然,在铁鹰锐士面前,撤退是没办法做到的。
但是总会有些赵军,大吼一声,主动冲上前去,无视捅进自己肚子里的长戈或者是短剑,死死抱住对面的秦军,想让袍泽撤退。
而他的袍泽,看见他身后挂在兵刃上的肠子和鲜血以后,直接红了眼,失去了理智。
根本没有向后退的意思,留着眼泪用兵器穿过了他的身体,刺进了对面秦军的体内。
如果说之前在故关,铁鹰锐士败给了赵括的身先士卒和故关虎豹的决死突击。
那么这次,铁鹰锐士虽然险胜,却也被彻底暴走的赵军狠狠咬下来一口肉。
而且是伤筋动骨的那种。
他们终于明白,虽然人人说“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但是赵军穿着麻衣的白袍步兵,在赵括的带领下,是完全可以跟他们一较高下的。
撼山易,撼白袍难。
整整苦战了一天,秦军终于把赵军右翼赶回了接战时的地点。
或者是赵军右翼半推半就,回到了初始的位置。
“恭喜麃公将军,成功击退赵括右翼。末将这就去通知我军中军回撤。”一身血迹的蒙武顾不上休息,直接前往中军。
时间不多了。粮食快吃完了。
而且高平关,左有峭壁、右有陡涧,关西有玉洒河西去,关东有丹河支流许河的两源马村河、原村河东下,水、陆交通极佳,易守难攻,哪里是能轻易拿下的。
麃公点头,昂首走进被攻下的赵军阵地,坐在地上,准备开始用饭。
秦军的饭食,是根据爵位不同发放的。
但是目前补给有限,麃公也只有几块马肉和一碗大豆。
秦法禁酒,可是麃公身为大将军,自然是有些特权。
他怀里有个葫芦,装了些淡酒。
和其他国家不同,秦国对酿酒业并不重视。
秦王认为酿酒需要的粮食太多了,是一种浪费。因此,秦国的酒味道寡淡。
但是家乡的味道,并不是靠舌尖来品尝的。
麃公一脚踏进那些木头做成的临时阵地,细细品尝了一口酒,豪气万丈。
这个阵地看起来是用投石机的配件做的,十分简陋,但是赵人凭借这个阵地,给铁鹰锐士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那些木头上,都是深红色的血迹,摸起来黏糊糊的。
只有最里面那台没来得及拆卸的投石车,还算干净。
投石车的配重还吊着,只是周围已经没有了木桶。
想必是赵军打光了所有的弹药以后,刚想拆卸,秦军已经进攻到了这里。
“赵人里面,有大才啊。”戎马一生的麃公一眼就看出来这辆投石车的与众不同,三两步就走到了投石车旁边,爱不释手。
和他们秦军用的人力投石车相比,赵人的这辆配重投石车优势明显。
“将这辆投石车好生保存,送去武安君那里。还有这些配件,统统收集起来。我军速破高平关,有望了哈哈哈,天不绝我老秦。”麃公抿了一大口酒,哈哈大笑。
噔!
是火石摩擦的声音。
配重箱里面,早已不是石头,而是仅存的火油木桶,还有冯忌。
为了保密,通风口被设计到配重箱的最下面。因此冯忌只能通过声音来确认外面是否有秦军。
配重箱里面很黑,很难熬,也难以知道时间的流逝。冯忌生怕自己睡去,不断用匕首刺向自己,保持清醒。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赵葱的牌位。
“公子葱,你说让我还给秦人的那把火,我现在就还给他们。到了黄泉以后,我们兄弟一起等着,等着秦人下来,哭诉他们的咸阳,被马服子烧了。”
赵括,拜托了。
冲天火起,爆炸声响彻整个战场。
火光照在周围的土地上,仿佛白日一般。
司马尚看向火焰燃烧起来的地方,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哀伤。
没有他的暗示,冯忌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