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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枯山咒

    清晨的光推着青冥的边沿笼罩半边山间,葱葱郁郁的夜幽山上,些许云雾袅绕。

    荒山野岭之中,是高高的树笼犹如巨大的伞盖遮着半座独峰,从神虎寺过来的玄阳看到了等候的玄阴,两人笑呵呵的抱手对揖,朝巨树那边走去。

    “那妖鼎失窃,师弟可想好说辞?”

    “呵呵,送给老祖的人选,师兄不也让他跑了?还搭上两个童子的性命。”

    两位须髯花白的老道并肩而行,看似心平气和,却句句刀光剑影。

    起初玄阴想把书生逃走的过失以妖鼎为由落到师弟玄阳身上,让其出山将那书生抓回。后者不吃这一套,想通玄阴的盘算,玄阳直接选择了躺平,干脆借着两日后送书生到老祖那边的时间过来请罪,这让照灵楼的玄阴老道气得脸都发绿。

    两人一见面,自然没有好脸色的。

    不多时,绕过结出许多怪模怪样果实的无相树,一声声婴孩啼哭、呀呀学语的稚嫩声音里,来到后方的神龛前。

    望着飘着白纱,贴有符箓的神龛,玄阴老道吞了吞口水,与身旁的师弟玄阳,小心的跪下来,他手里有一把宝剑,双手捧着放到了地上。

    “启禀老祖,那人逃出照灵楼跑了,弟子派了两个童子去追,被对方暗算,他身上不知为何有那鼎妖相助。”

    平日众弟子面前地位尊崇的两人,此时大气也不敢出。

    玄阴说完话后,悄悄看了眼对面古朴而诡秘的神龛,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地上这把剑,就是那顾言的。”

    沙沙沙……

    茂密的树枝无风抚动,神龛前的白纱飘了起来,呈在地上的那柄宝剑突然挪动,唰的一下,没入神龛下方的缝隙。

    玄阴玄阴对视一眼,随即朝神龛恭谨的磕头,便起身后退离开这边。

    风停了下来。

    飘动的白纱,抚动的符箓,也都垂下,矗立阴影中的神龛复归死寂。

    “顾言……”

    苍老而嘶哑的话语忽然在紧闭的门响起,回荡这片树林,随后传去远方。

    凌阳县外的小镇客栈,顾言陷入昏睡。

    透支的精神是头昏脑涨的感受,悲伤的心绪又是酸楚的疼痛,整个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蒙蒙中仿佛看到袅袅雾气密布全身,缠绕五脏六腑,血液上都有一张张人的、妖的面孔在嘶吼哀叫。

    “顾……言……”

    外面的风挤进窗缝,吹着帷帐微微抚动,躺在床上的书生仿佛耳边有声音在唤他。

    睁开眼时,天色昏暗无光,顾言站在那颗巨大的树下,冰凉的风吹着树枝,摇晃上面一颗颗诡异的果实,发出一片婴孩的啼笑。

    呵呵~~哇哇~~~

    ‘这里是青阳派的那座山里。’

    看到这颗熟悉的大树,顾言心里泛起惊骇,这正是那青阳派里栽种的那颗,而树后就是令他有些头皮发麻的神龛。

    “顾言……”

    那声苍老的声音再次唤他,顾言并不想过去,可身子不受控制的迈开双脚,踩着松软的泥土,干脆的落叶,一步步走过了粗大的树身。

    古朴的神龛渐渐在树的遮挡下在视野里露出轮廓。

    停下……

    停下!

    脑中不断翻涌这两字,顾言奋力去控制身躯,一旦走到那神龛面前,天知道里面会冲出什么东西来。

    可他哪里能控制得了,双脚依旧不停迈着步子缓缓向前。

    树荫阴影下的神龛距离他也越来越近,上面满是符纸,有的发黑,有些褪去了颜色,将神龛衬得更加诡异。

    吱——

    那是陈旧的木头发出的呻吟,顾言死死盯着神龛紧闭的门扇,渐渐动了一下,带着陈旧的摩擦声,缓缓在视线里向外打开一条缝隙。

    停下来!

    顾言心里呐喊,看着缝隙里的漆黑,恐惧疯狂滋生,仿佛是梦里又仿佛不是,能感觉到那缝隙里的黑暗之中,有双看不到的视线在盯着自己,整个人都开始发麻。

    吱~

    木门的呻吟又响了一下,微开的门扇还在一点一点往外打开。

    顾言眸子缩紧,只见后面一道黑影伸了出来,一双有人脑袋大的手掌,五指如干枯的树枝,缓缓扣在门边,暗褐的指甲抠在门板发出‘咯咯’的刺耳声,勾出一道道抓痕。

    “顾言,你过来,还记得两日后到我这里来吗?”

    一颗看不清楚的脑袋像是低垂着,贴在门缝后面,苍老嘶哑的声音尽量显出和蔼的声调。

    顾言双脚不受控制,踏上了通往神龛的石阶,径直走向那扇微开的木门,步履落下最后一阶石梯的刹那——

    一阵风吹来,恍如幻听般,有刀剑出鞘的声音划过耳边。

    锵!

    紧跟一道粗犷的男人声音响彻:“顾公子,回来!”

    这一声恍如惊雷在顾言脑海炸开,迈开的脚步顿时停住,意识瞬间回拢体内,感受到四肢传来的知觉,他本能的向后退出两步。

    就听刚才那声音又道:

    “顾公子,听我言语行事!闭眼!”

    顾言此时只得信这道声音,当即闭上眼帘,下一刻,那男人的声音又来:“睁眼!”

    书生睁开眼睛。

    矗立面前的神龛瞬间在他视线之中飞速拉开距离,变得渺小,沙沙的树叶抚动声也在消失在耳中。

    下一刻。

    顾言再次睁开眼睛,几朵云絮在天上飘着,大半个天空被霞光染的通红,一张小脸挂着眼泪在旁边凑上来,嘴唇张合,叫嚷着公子。

    小铃铛的声音空灵回荡,顾言摇摇晃晃坐起来,发现自己和小婢女正坐在一辆驴车上,他捂着脑袋好一阵,小姑娘的空灵声才渐渐变得清晰。

    “公子,公子你好点了吗?”

    “好点了。”顾言按着太阳穴,朝小婢女笑了笑,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衣袍已经被换过了,他目光随即望去驴车前面,一个穿着短褂的精壮汉子正牵着老驴步行,对方戴着圆边草帽,看不到相貌。

    片刻,那汉子微微侧过脸来,浓须大胡子,笑着向老驴扬了扬鞭子。

    “顾公子这场梦做的差点把命交代了。将你从阴阳界拉回来费了不少功夫。”

    “你是谁?”

    听到梦、阴阳界,这两个词,顾言低声问道,“我为何在你车里?”

    “此事说来有些长,等到了酒郎县,你还是去问刘大川。”

    刘大川……

    听到这个名字,顾言露出疑惑,这个人名有些陌生,又觉得在哪里听过。旁边的小婢女贴近过来,小声道:“公子,其实之前我们是在客栈的,这个人忽然闯进来,二话不说将给公子换了身衣裳,然后扛着公子就出来上了驴车……奴婢问他,他说是酒郎县的刘大川相托。”

    车斗随着崎岖路面摇晃。

    听着小铃铛的讲诉,顾言忽然抬起目光,他终于想起这个叫刘大川的是谁了!

    那个痴痴傻傻的守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