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大老爷有些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问道:“这些,都是你们织出来的?”
“自然!这些可都是姊妹们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当真是上好的料子,摸起来竟这般柔顺,你们也来看看。”
魏青闻言,颇有些不信。
他是寒门出身,哪怕当官以后,也以清贫着称。
唯一拿得出手的衣服,想必也只有身上这件青衫儒袍了。
所以,他这人对衣着并不看重,也不懂其中门道。
对项大老爷的惊讶,自然也就有些不理解。
然而当他走上前来,看见那些琳琅满目的布匹时,也愣了一瞬。
随后下意识地伸手抚摸。
嘶!
这手感!
这质地!
这色彩!
当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若是这样的布匹能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定然是舒适至极的。
此时,再看身上的青衫儒袍。
这位大乾宰辅,头一次对自己的穿着产生了一丝嫌弃的情绪。
自己好歹也是大乾丞相,文官之首,象征着大乾的脸面,怎么着也不能穿的太过寒酸,否则岂不是给圣上丢脸?给大乾丢脸?
“这位婶子,你们这的布匹,怎么卖?”
“这位贵客,我们这是作坊,是工厂,只负责生产布匹,不负责售卖的。”
“您若是想买,可以去城里的沈记布行。”
“我们的货,都会运到沈员外那儿去售卖。”
“了解了。”
“婶子,不如带我去看看你们是怎么织布的?”项大老爷说道。
闻言,张大婶却是有些犹豫。
她们纺织的过程可是会涉及到一些商业机密的,若是传出去的,怕是不太好。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项大老爷主动道:“婶子放心,我也就图个新鲜,想瞅瞅这丝质的绸缎,是怎么制出来的,绝无觊觎之心。”
“就是就是,我家老爷一个卖矿的,难道还能染指你们的布匹生意不成。”魏青也在一旁帮腔。
“张大婶,就让贵客看看吧,我们都在呢。”李老二适时开口道。
听闻此言,张大婶瞬间反应过来。
是啊,现场这么多人盯着,这些人就算想要偷师,又能偷到什么呢?
与其藏着掖着,被人说小家子气,倒不如大方一点,就算给他看了又能如何?
“贵客说得哪里话,既然想看,那我们陪您看看便是。”
紧接着,众人就陪着项大老爷,把纺织部的生产流程都过了一遍。
瞧见那一个个蚕蛹,以及抽丝剥茧,最后才编织成布的繁杂过程,项大老爷也是感慨良多。
“蚕丝这般细弱,谁承想,用来织布竟出奇地合适。”
“也不知是谁人想出来的这等绝妙法子。”
“贵客说笑了,这江淮一带,除了我们东家,谁人还能有这样的脑子。”
“你们东家?那位顾诗君?”
“自然,整个淮南城,除了我们东家,谁若是敢自称诗君,怕是要被那些个读书人喷个狗血淋头。”
“你们这位东家,名气是当真响亮,就连我这个阜阳佬,也是如雷贯耳,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言一出,魏青和众护卫也来了兴趣。
这一路上他们听说顾北川的事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寿县为何那般荒凉?
一部分原因是官商沆瀣一气,欺压百姓。
另一方面就是,青壮年和读书人全都往淮南跑了。
人才都跑光了,不荒凉才怪。
不只是寿县,只要是淮南周边郡县,都有很严重的人才流失现象。
反观淮南,则是从一个名不见经传,只被人当作是江南附庸的小郡县,一步步做大做强。
到如今,地理面积虽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大。
但经济,民生,医疗,教育,衣食住行,甚至人口,都和以前有了天壤之别!
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数月之间。
只因一个人而改变,那人便是——淮南诗君,顾北川!
这样一个奇人,是当真有经国治世之才,还是和那位黄老爷一样,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内里欺压百姓?
这个答案,顾北川的朋友回答不出来,晚辈回答不出来,学生回答不出来,唯独他手底下的人,发言最有权威性。
听见这话,秦老大等人也兴奋了,似乎是想和项大老爷好好说道说道。
然而支支吾吾了半天,却终究没能憋出半个字来。
还是李老二幼童时上过几年私塾,感慨道:“东家他,不像个人。”
???
闻言,项大老爷和魏青等人,顿时眉头微皱,表情诧异。
什么叫不像个人?这是什么话?
莫非这顾北川当真横行乡里,欺压百姓?
所以手底下人,才发出“非人哉”的感慨?
若是如此,即便此人有惊世之才,也断然用不得!
项大老爷冷哼一声,神情中却是有些遗憾。
“我们东家啊,是天上的神仙。”
“那群读书人不是天天说吗,文曲星下凡,文曲星下凡,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家。”
闻言,项大老爷微愣,随即莞尔。
倒是自己误会了,竟是这么个意思。
“那你且说说,他好在何处。”
“贵客您别笑话,俺们都是八公村地地道道的农民,是粗人。”
“所以东家写的那些个诗词也好,话本也罢,我们都看不懂。”
“但谁对俺们好,俺们心里头门儿清。”
“在东家没来八公村办作坊之前,俺们只能去城里做工。”
“像我这样的块头,有用不完的力气,天天都能干重活儿。”
“一天也才不到一百个钱。”
“看着是不少,但咱们心里头都清楚,这是卖命钱,我能这样干几年?”
“但是东家不一样,他招工给的工钱,永远是别家的两倍。若是干重活儿,甚至还要多些。”
“不错,最关键的是,东家还管饭!”
“尤其是中午那顿,次次都有肉食!”
“我们贫苦出身,平日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
“可现在,只要在东家这好好做工,天天都能吃上。”
“相比起来,淮南城的那些个东家,当真是把我们当牲口使唤。”
“您说说,这样的人,能不是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