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燃昼没头没尾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让谢挽幽头上瞬间冒出了问号,不由奇怪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杀他?还有,他跟我非亲非故,他死了,我为何要伤心?”
封燃昼冷冷地盯着白发佛子的身影:“看他那副模样,便觉甚是碍眼。”
谢挽幽:“?”
她转头望了眼佛子,猜测封燃昼可能之前跟佛子有什么过节。
自古正邪不两立,魔尊跟佛子不对付,也是很正常的事。
谢挽幽没多想,伸手给封燃昼顺了顺毛,低声道:“好吧,那你一定要小心点,他毕竟有道法佛光护体,那东西对魔修的伤害很大,你跟他对上,难免吃亏。”
封燃昼听着她说这些话,头顶的一对虎耳灵巧地动了动,绷紧的脊背悄然放松:“你不问我为什么想解决他吗?”
“不是说看他不顺眼吗?”谢挽幽暗戳戳摸他黑色的爪垫,按捺住捏虎耳的念头,面上一本正经地问:“难道不是这个原因?那你说说,为什么想解决他?”
封燃昼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爪子,顿了顿,淡淡道:“我听说,你以前喜欢过他。”
谢挽幽微微歪头,随即反应过来,原主从前做过不少荒唐事,跟佛子之间的纠缠也是其中一件,封燃昼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说过,现在突然问起来,想必是醋了。
谢挽幽倒没什么可心虚的,坦坦荡荡道:“是有段时间仰慕过,那次玄沧剑宗在修真界的一处偏僻小镇里发现了近百数的怨鬼,需要佛修净化超度,万佛宗那边就派来了佛子,清除怨鬼的时候我被困洞窟,即将被鬼王吞吃之时,是佛子救了我。”
谢挽幽其实能理解原主,濒临死亡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如天神般降临,长得还好看,动心也是情理之中,况且佛子慈悲为怀,博爱众生,一开始对受伤的原主很是照顾,原主从小缺爱,可谓一直生长在阴暗中,忽然遇到这样光芒万丈的人,完全抵抗不住。
不过佛子满心都是苍生,无意于男女私情,便婉拒了她,后来原主无所不用其极,佛子看到了她阴暗的一面,从此对她不假辞色,敬而远之,两人就彻底闹翻了。
谢挽幽停止回忆,摇了摇头:“不过现在,我对他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了,你不用——你怎么了?”
看封燃昼神色有异,谢挽幽不由有些奇怪。
封燃昼沉默了片刻,神色更古怪了:“你说的那个小镇,是永梦镇?”
谢挽幽琢磨了一下,缓缓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但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封燃昼语气越发阴沉:“那时我也在,是为了去吞噬那只鬼王的力量,我到的时候,那只鬼王还剩一口气,你们应当才刚刚离开。”
谢挽幽呆住:“啊?”
那可真是太巧了,原来在此之前,他们的命运线也曾重叠过,只是差了一步,便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不过谢挽幽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惜的,见封燃昼似乎有些意难平,还反过来安慰他:“就算你那时碰到我也没用啊,你想想,佛子见到你,肯定会对你出手,你被佛子攻击后,又会怎么做?”
封燃昼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面对了现实:“打回去。”
以封燃昼的实力,一旦他们打起来,那时急需治疗的谢挽幽根本没活路。
谢挽幽:“所以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况且那个时候,封燃昼见到的,也不是现在这个她。
封燃昼不说话了,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谢挽幽见此,转移了话题:“你刚刚忽然说要杀佛子,就是因为这个?”
封燃昼收回思绪,瞥她一眼,语气微嘲:“我从你那
里没收的话本里有一个剧情,女主角死遁,痛失所爱的妖族少主找了个替身,模样跟女主角长得很像。”
谢挽幽:“???”
谢挽幽看看白发佛子,想起封燃昼的银发,这才明悟了什么,嘴角不由一抽:“……所以,你才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想找你当佛子的替身?”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如此抓马的剧情,封燃昼看过也就算了,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将自己代入了那个替身??
谢挽幽沉痛不已,对着他指指点点:“我当初就说不让你看,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你脑袋里也不干净了。”
“怪我?是谁先把书带回来的?”封燃昼下巴微扬,冷淡地瞥了眼谢挽幽指着自己的手指,忽然凑过去,咬了她的手指一口。
谢挽幽:“……”果然是属猫的,动不动就忽然咬人。
谢灼星听到书,马上探出头:“什么书呀,小白也想看!”
“不可以,”封燃昼一爪子按在它的额头上,把它推了回去:“那是小孩子不能看的书。”
谢灼星哼哼唧唧地缩了回去,气鼓鼓地啃了封燃昼的尾巴尖一口。
谢挽幽深吸一口气,暗了暗眉心,有点失望:“不过,那本书后来居然还有这样的剧情,我还以为那个妖族少主多深情呢,他这样做,与渣男何异?”
封燃昼随口道:“他没真的背叛,临到关头,又让替身走了,并且认清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只有女主。”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睛,语气有些危险:“我不做任何人的影子,如果哪天我发现你真的在骗我……”
谢挽幽好奇了:“那你就怎么样?”
封燃昼没回答,意味深长地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掉头回到了她的衣袖里:“时间到了,上台抽签吧。”
谢挽幽自认问心无愧,因此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有些可惜话本被封燃昼没收了,后文剧情如此抓马,她唾弃归唾弃,其实还挺想看的……
台上的修士开始唱名,谢挽幽收回思绪,上台抽签。
她并不知道,她离开后,白发佛子忽然转头,目光毫无波澜地往她那边扫了一眼。
他的瞳色十分浅淡,乍一看像一池平静的潭水,仔细看时,却更像是包容万物的海。
身旁的五蕴大师笑道:“可是看到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佛子垂眸,开口时声音舒缓:“并无。”
五蕴大师道:“万佛宗等待多年的拂霜剑主即将出现,你似乎有惑未解。”
佛子便道:“弟子确实有惑,师父曾说,佛号自称观自在,寻声普救世间人,若想救世,每个人都该有所作为,单凭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度化世间之恶,为何要将所有的希望押在一个人的身上,弟子实在不懂。”
“是命。”五蕴大师看向虚无缥缈的天际,虽然眼睛已经有些浑浊,但他的目光依旧清明:“是天命告诉我们,唯有如此安排,这一切才能有唯一的解。”
佛子摇了摇头,兀自沉默了下来。
自从拂霜剑问世,被镇压于剑阁,之后每一任万佛宗佛子的使命,便是守护拂霜剑,等待剑主出现。
这是所有佛子的使命,也是他的使命。
他刚懂事时,就知道了拂霜剑主的存在,他本以为,他会像在他之前的无数佛子一样,穷极一生,直至到圆寂的那一刻,都等不到那位传说中的剑主出现。
可他没想到,高悬在万佛宗之上的剑,竟会在他担任佛子时轰然落下。
他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完成自己的使命,对于那位万佛宗等待千年的拂霜剑主,他的心中,只有十分陌生的茫然。
就像看到一辆命运的车轮跨过漫漫的光阴,驶到了他的面前,他避无可避,只
能被裹挟着上前,驶向不可知的未来。
自从知道剑主将会现世后,随着时间愈发靠近,他最近时常在想,剑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他真的能在这场空前恐怖的灾难下,救下所有人吗?
她/他光凭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动摇那样庞大的恶?
佛子想不明白,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剑主,他是期待的。
那样的救世主,想必是一位心怀苍生的隐世大能。
台上,晋级赛开始了。
这时,薛城主领着大儿子姗姗来迟,笑着同坐席上的人告了声罪。
其他人当然不会没情商到落了城主面子,纷纷客气地摆手,众人交谈起来,声音难免嘈杂了一些,佛子便往那边望了一眼。
视线在空中意外与另外一人相撞,薛大公子对着他扯了一下唇角,便转过了目光。
佛子隐隐察觉到了那道目光里所包含的恶意,盯着多看了一会儿,这时薛大公子咳了两声,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薛城主立即紧张兮兮地领着他走向天元宗主的席位,然后俯身询问了什么。
天元宗主听了,沉着脸给薛大公子把了脉,沉吟片刻,递给了薛大公子一瓶丹药。
薛大公子接过药,服下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许多。
薛城主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了谢,这才领着薛大公子在坐席上坐下。
这时,又有一队人来了,佛子注意到,看到来人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不好看。
“怎么,都是老朋友了,不欢迎本座啊,”一身红衣的悬游道人走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些曾经的仇敌。
有人硬着头不搭理他,也有人笑着打圆场,悬游道人才不管有没有人欢迎他,顶着一众异样的目光,踹开原本坐在容渡身旁的人,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了:“她上去了?”
容渡冷着脸没理他,悬游道人自顾自扫视了一圈:“沈青霜怎么还没来,我徒弟都要进决赛了,他不在场,光顾着炼丹,这说得过去吗?”
一想到谢挽幽本是自己的弟子,后来竟变成跟悬游道人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学炼丹,容渡眉头就是一抽一抽地跳,冷冷道:“闭嘴。”
另一边,魏满洲也在师弟师妹的簇拥下入场,蓬莱岛岛主拍了拍他的肩:“好好比试,莫丢了蓬莱岛的脸面。”
魏满洲笑着应是,心中却不以为意。
他都到化神期了,放眼场内对手,哪个有他这样的修为?
吊打起来还不简单?
他自信满满地上了台,只是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总闪过那天在城主府,一闪而逝的谢挽幽的身影。
魏满洲的右眼皮开始不断跳动,他晃了晃头,用力将那鬼魅般的身影晃了出去。
不过是幻觉而已,魏满洲,你在怕什么?
他自嘲一笑,上了台。
他上去后,谢挽幽拿着签,眯起眼睛看他的背影,对怀里的小毛团说:“人都到场了。”
封燃昼道:“好戏也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