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幽在雪地里沉思了一会儿,而后快步往回走,找到了小白。
它正用后腿踩着雪地,直起身子,用前爪扒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将粗砺的树皮当成猫抓板,十分沉迷地磨爪子。
谢挽幽哭笑不得地唤了它一声:“小白。”
谢灼星耳尖一动,回过头,看见是谢挽幽回来了,马上放弃了猫抓板,朝谢挽幽奔来。
谢挽幽蹲下接住了它,将它抱了起来:“小白,可以帮娘亲一个忙吗?”
谢灼星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呀,娘亲想要小白帮什么忙呢?”
谢挽幽一边带着它往大殿走,一边向它解释:“娘亲想找一个人,可是没看清他的样子,所以想要小白帮娘亲闻闻他去了哪里?”
谢灼星敏锐地从谢挽幽的神色中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它耳尖紧张地抖了一下,认真地说:“小白会认真闻的!”
谢挽幽让它先在殿外闻了闻,现在天气冷,风又大,刚刚谢挽幽急着救渡玄剑尊,耽误了一些时间,气味应该快散光了,其实谢挽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但出乎谢挽幽意料的是,就算气味散了大半,崽崽竟然还是辨认出了方向。
可见超级神兽混血的嗅觉,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
谢灼星带着谢挽幽追踪了一小段路,可惜没过多久,那气味就突兀地消失了。
谢灼星焦急地打了个转,仰头看向谢挽幽:“娘亲,怎么办?”
谢挽幽将它抱起来,安抚地摸摸毛,看向苍茫的天空:“或许,那个人是御剑飞到天上了。”
一旦那人御剑离开,那么在高空中,气味的留存时间将会更短。
不可能靠这个办法找到那个人了。
谢挽幽亲了谢灼星一口:“算了,我们回去。”
谢灼星没帮娘亲找到人,就像好几天没浇水的小菜苗,小脑袋埋在谢挽幽颈窝里,整只崽崽都蔫蔫的。
谢挽幽心都化了,摸摸她的小菜苗:“没事的,小白不是还能记住味道吗,只要小白能记住这个人的味道,我们迟早有一天能找到那个人的,对不对?”
谢灼星一下子就被安慰到了,眼睛亮了起来:“对呀,娘亲出不去,那个人肯定也出不去的。”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小菜苗不蔫了,谢灼星攀到谢挽幽的肩上蹲好,用蓬松的尾巴松松地圈住谢挽幽的脖子,以防迎面扑来的寒风灌进她的领口。
风太大了,谢灼星浑身的绒毛都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它眯起眼睛,小声问:“娘亲,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是坏蛋吗?”
谢挽幽思索了一下:“有可能,不过娘亲没有证据,只是觉得他很可疑,小白以后要是找到了这个人,千万别靠近,知道吗?”
谢灼星严肃地点头:“小白知道了。”
它保证完,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凑近对谢挽幽小声说了一句话:“小白刚刚其实还闻到了另一个味道。”
谢挽幽一愣:“在哪?门口吗?”
谢灼星迟疑地点头,粉色的小鼻子耸动了一下:“那好像是江叔叔的味道——就是送了一朵梅花,还摸了小白的那个江叔叔哦。”
谢灼星一提,谢挽幽也想起了这件事。她们来之前,曾路过梅林,那里恰好有七八个玄沧弟子在练剑,她便停留了片刻,向他们讨教了一些问题。
小白蹲在旁边等她,很快就吸引了几个玄沧弟子的注意,但大家都很礼貌,只蹲下跟它聊聊天,并不会直接上手揉弄它。
谢灼星说的“江叔叔”,就是这些玄沧弟子里唯一一个摸了谢灼星的人。
谢挽幽对他有些印
象,隐约记得他是四师伯的弟子。
小白既然在这里闻到了他的味道,就说明在渡玄剑尊病发前,他也曾来过这里,并且,很有可能见过刚刚那个形迹可疑的人。
得到这么一条线索,谢挽幽总算有了点头绪,偏过头蹭了蹭它身上暖乎乎的毛毛:“谢谢小白,小白帮了娘亲很大的忙~”
谢灼星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开始在谢挽幽肩上一下一下地踩奶,羞赧道:“只是闻一闻,很简单的……”
谢挽幽笑了笑,抬起手摸了一下它的小脑袋。
风声更大了,谢挽幽往大殿走去,打算先去看看渡玄剑尊的情况。
进门前,谢挽幽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操作,先将谢灼星暂留在外面,然后用术法除去身上浮毛,这才踏入内室。
容渡已经醒了,正神色恹恹地靠着身后的软枕,手里还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好在情绪已经恢复了稳定,看上去没有被心魔再次控制的趋势。
谢挽幽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药是用对了。
容知微和晏鸣殊守在他榻边,见谢挽幽进来,不由问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谢挽幽简单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个可疑人员的存在,就被门外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打断了。
下一秒,玄明道人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师弟,你怎么样了!”
容渡从氤氲的热气中抬起头,瞥了师兄一眼:“死不了。”
“还嘴硬!”玄明道人骂了他一句,过去给他把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脸白得跟鬼一样,非得根基被毁才知道厉害吗!你这个——”玄明道人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不确定似的,疑惑地收回手,又伸出手,重新把了一次脉。
结果却还是一样的。
玄明道人惊讶道:“你自己服过药了?”
容渡看着手中茶盏,没说话。
玄明道人实在拿他这个拧巴性子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确认他暂且无碍,玄明道人便离开了。他得去跟其他人商量商量,究竟该如何拔除六师弟的心魔。
六师弟一直对五师弟的死耿耿于怀,他们都是知道的,但这事说来也奇怪,六师弟向来心智坚毅,一时的打击,怎么也不该到演化为心魔的地步。
可偏偏最近几十年,他的情况急转直下,开始不断恶化,玄明道人担忧的同时,心里其实也很纳闷。
师尊还在修真界时,曾亲口说过,六师弟是为剑而生之人,心性与玄沧心法可谓无比契合,正因如此,师尊才会在飞升之前将他收为了关门弟子。
而六师弟在剑道方面取得的成就,也证实了师尊那些话的正确性,短短几百年间,六师弟便抵达了渡劫期,确是世间少有的惊才绝艳之人无疑。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心魔击溃了心神。
玄明道人想不通。
纵然每个人皆有弱点……可细品之下,他总觉得其中有几分蹊跷。
玄明道人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不切实际的念头抛之脑后,加快了脚步。
一旦让心魔彻底占据六师弟的心神,六师弟的道心必定会被彻底毁掉,到时他满身修为,皆会付之东流。
玄明道人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
玄明道人走后,容渡将三个徒弟也一并赶了出去。
他现在就想一个人呆着。
谢挽幽走前,看起来还有话想对他说,容渡在心里叹气,将谢挽幽单独留了下来:“说吧。”
谢挽幽就试探着说了:“尊者,你收到信了吗?”
容渡顿了顿,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问:“什么信?”
“就是……”谢挽幽将手背在
身后,目光游移,莫名有点不好意思看他,支支吾吾地说:“碧霄丹宗的信。”可恶,为什么她会这么心虚……
“……”
容渡终于能确定了。
那封信里的内容十有八九与谢挽幽有关。
这是最坏的情况,可压在他心口的巨石反而落下了,容渡叹了口气,这件事明晃晃的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已经避无可避。
那封信现在正藏在他的袖中,容渡迟疑了片刻,将它拿了出来。
谢挽幽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碧霄丹宗的信!
可容渡将信捏在手里,像是沉思着什么似的,并不急着拆开。
谢挽幽心里其实已经掀起了惊涛巨浪,面上却维持着镇定,没有开口催他。
毕竟,自己的徒弟已经拜别人为师这种事……确实挺打击人的。
良久,容渡手指动了动,终究是拆开了这封信。
这次,他的情绪还算稳定,冷静地将信中的内容全看了一遍。
容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谢挽幽心中忐忑,忍不住悄悄上前一步,想要偷瞄一眼信中内容,看看师尊究竟跟渡玄剑尊说了什么。
然而她刚挪了一小步,就被容渡发现,警告般瞪了一眼:“鬼鬼祟祟的,站好。”
谢挽幽只得放弃偷看的念头,规规矩矩地站直了。
容渡看到后面,竟然直接被气笑了,一甩手,就把信丢在了一边,别过脸不再看它,俨然生起了闷气。
谢挽幽不知道师尊在信里写了什么,竟然把渡玄剑尊气成这副模样,又好奇,又不敢问,急得她抓心挠肝。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容渡忽然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拜入碧霄丹宗的?”
谢挽幽早猜到他会有此一问,便老实交代了:“我之前在人间时,去过碧霄丹宗名下的药铺,机缘巧合之下,我炼出了一颗丹药,药铺的掌柜很欣赏我,帮我治了伤,也将我的事告诉了碧霄长老。”
容渡顿了顿:“你身上的伤,是碧霄丹宗帮你治好的?”
谢挽幽点头:“是碧霄宗主亲自帮我重塑的经脉。”
容渡继续问她:“你的经脉……是怎么伤到的?”
说起这个,谢挽幽就回答得就有些谨慎了:“魏满洲将我拐去了魔域,从魔域出来的时候,情况很危险,所以我……”
不用谢挽幽多说,容渡就能想象到,她被拐到魔域时,曾遭遇了多危险的境况。
他作为师尊,没及时拉住谢挽幽,是他的失职,从这点看,他确实没资格再去当谢挽幽的师尊。
如果没有碧霄丹宗,谢挽幽恐怕永远都逃离不了谢家,能不能撑到容知微和晏鸣殊找到她,还尚未可知。
碧霄丹宗将谢挽幽从苦难的漩涡里拉了出来,给了她重新修炼的机会,若他真的强行将谢挽幽扣留下来,容渡都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无耻。
容渡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谢挽幽:“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要一直炼丹吗?”
他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耐心地讲给她听:“现在修真界内并不安全,你应该也知道,不练剑,保护不了你自己。”
他既然好好说话,谢挽幽自然也认真作答:“我考虑过的,依照修真界如今的局势,想保护自己,提升修为确实很重要——可是,危机其实并不只来源于仙盟,还来源于被混元神典造出来的那些混血。”
“个人的强大固然重要,可若是这整个修真界都陷入了混乱,纵使我再强,又如何能抵挡千军万马。”
容渡像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神色中明显多了几分动摇。
谢挽幽继续道:“学剑确实能保护自己,可炼丹,未尝不是另一种保护自己的办法。”
她说完这些话后,容渡又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被谢挽幽说服了,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释然,抬眼看向谢挽幽:“你当真成熟了许多,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他说着,展开手中的信,心中已有了决定:“碧霄宗主的意思,是让我教导你,直到问仙大会结束——他知道你曾是我的弟子吗?”
这还真不知道,谢挽幽有些尴尬:“还不知道。”
容渡冷哼一声,好在也没说她什么:“既然碧霄宗主也让你参加问仙大会,你便暂且留在玄沧剑宗练剑,其他的事,等问仙大会结束后再说。”
谢挽幽听渡玄剑尊这意思,像是松口了,心里一喜:“是会放我下山炼丹的意思吗?”
“不是。”容渡见不得她对炼丹如此向往的模样,冷着脸否认了,捏着那封信下了榻。
他还得给碧霄宗主写一封回信。
谢挽幽知道渡玄剑尊说的是气话,因此并不放在心上,还厚着脸皮地问他,会在回信里写什么内容。
容渡装作没听见,写了几笔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冷不丁地开口:“这么说,我去碧霄丹宗那次,你是故意躲着我,你大师姐和二师兄去找你,你也是另外找了个人帮你演戏?”
忽然被秋后算账的谢挽幽:“……”
容渡显然接受不了这种欺骗,压抑着怒色,丢了一卷心经给她:“给我通篇抄十遍,再写一份检讨。”
谢挽幽还能说什么。
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