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燃昼猛然睁开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窝在他枕边一整晚的幼崽不知去了哪里,他按着眉心坐起来,转过头时,发现窗外俨然已经天光大亮。
封燃昼不由微怔。
他居然睡了一整晚……
封燃昼对昨晚发生的事还留有一点记忆,隐约记得自己再度陷入梦魇时,是幼崽守在旁边哄得自己再次入睡。
而后,困住他数年的梦魇就莫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谢挽幽。
封燃昼不愿深入细思其中的原由,大概是睡前听幼崽提了太多次谢挽幽,亦或是床榻上还残留着谢挽幽的气味……所以自己才会梦到她罢了。
封燃昼闭了闭眼,强行掐断那些没来由的纷乱念头,转身坐到床沿,打算起身去外面寻找不知所踪的幼崽。
然而他伸脚一探,却发现——他的鞋不见了。
“……”封燃昼额头冒出青筋,初醒时的恍惚彻底散去。
大清早就偷走他的鞋,这里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根本不用想,封燃昼深吸一口气,对着外面阴森森喊:“谢灼星!”
外面马上传来了幼崽稚嫩的应答声:“小白来辣!”
封燃昼听到扇动翅膀的声音,不一会儿,他便看到幼崽用双爪抱着他一只靴子,哼哧哼哧地从敞开的窗口飞了进来,刚把这只靴子放在他脚边,就折了回去,然后故技重施,抱了另一只靴子过来。
做完这件事,谢灼星抖了抖浑身的毛,骄傲挺起小胸脯:“好了,狐狸叔叔,你快穿鞋吧~”
封燃昼没穿,狐疑地瞥它一眼:“偷我鞋干什么坏事去了?”
“才不是干坏事呢!”谢灼星满脸都写着“狐狸叔叔好没见识”,却又不得不耐心地跟封燃昼解释:“小白在帮狐狸叔叔晒鞋子呀,这样鞋子穿起来才舒服暖和,娘亲以前都会趁着太阳好晒鞋子,可狐狸叔叔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所以小白只能帮狐狸叔叔晒鞋子了。”
谢灼星说完后,封燃昼清晰地从它眼中看出了些许恨铁不成钢,像是在嫌弃他起的没有谢挽幽早。
封燃昼:“……”
封燃昼伸手按住额头,忍耐片刻,才低下头,勉强心平气和地对幼崽解释道:“我们是火系神兽,鞋子不用太阳晒就会很暖和,明白了吗?”
谢灼星不解歪头:“为什么火系神兽的鞋子不用晒就会很暖和呢?难道狐狸叔叔会用火烤鞋子吗?”
“不是火烤,”封燃昼头疼:“是力量,身体里散发出的火灵。”
谢灼星似懂非懂地仰头看了他片刻,封燃昼看幼崽这呆呆的样子就想敲它脑袋:“懂了吗?”
谢灼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对,娘亲说过,太阳能杀死鞋子里坏坏的生物,防止脚生病,用力量烤鞋子肯定跟太阳晒鞋子不一样的。”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鞋子里能有什么坏坏的生物?”封燃昼看了眼自己的鞋子,嘲道:“难不成是鬼魂吗?”
说罢,一脚穿上了鞋子,冷冷道:“好了,它们现在全被踩死了。”
谢灼星呆了呆,忽然背过了身,小身影开始不停地颤动。
封燃昼戳它后背:“你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戳,谢灼星笑得越来越大声:“狐狸叔叔好幼稚啊!狐狸叔叔笨笨!”
封燃昼:“……”
他黑着脸把幼崽拎起来,拍了它的小屁股几下:“一大清早就闹人,回头就告诉你娘亲,你抱着我的鞋飞来飞去,看她还亲不亲你。”
谢灼星耷拉着四只爪爪,根本不怕:“娘亲会把小白洗干净再亲哦。”
封燃昼冷哼一声,懒得跟幼崽争论,随手
把它夹在胳膊底下,起身出了门。
谢灼星被他夹在胳膊下,还觉得很好玩,晃着尾巴问:“狐狸叔叔,你昨晚做什么噩梦了呀?”
封燃昼:“不告诉你。”
谢灼星就自己猜测:“狐狸叔叔肯定是梦到自己没有钱了,连饭都没得吃,只能坐在街上讨饭。”
说着说着,谢灼星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果真是他的好大儿,封燃昼冷笑道:“以后我就把所有的钱送人,一块灵石也不留给你,让你也到街上讨饭。”
没想到谢灼星听了,笑得更欢了。
“……”他真的很不理解。
不美好的一天,就这么从大孝子的傻笑声中开始了。
等待传送阵法落成的这两天,对封燃昼来说,实在是度日如年。
白天要陪玩,晚上要□□,第二天醒来,总会发现自己的鞋离奇消失。
幼崽坚持认为太阳晒过的鞋才是最好的,锲而不舍地帮他晒鞋,封燃昼劝阻无效,干脆随它去了。
到了阵法即将落成的前夜,幼崽更是精神得睡不着觉,凑在封燃昼耳边问这问那。
“狐狸叔叔,娘亲明天真的会来吗?”
“真的。”
“那她什么时候来呢?”
“不知道……下午吧。”
“那娘亲会带小白回去吗?”
“不会,要等你进阶。”
“小白还有多长时间进阶呀?”
“四五天左右。”
谢灼星有些失落:“还要等好久呀。”
说完,就挨着封燃昼的脖颈躺下了,蹭了蹭他柔顺的银发。
封燃昼这时睁开眼:“你很想回去吗?”
谢灼星点头:“是呀,碧霄丹宗里有娘亲,有宗主爷爷,还有如曦姨姨,温叔叔,很多叔叔和姨姨,小白已经很久没见他们了,超级想他们的!”
封燃昼闭上眼,翻过身:“挺好,你走了,我也清净了。”
谢灼星飞到他脸朝的那一边:“小白走了,狐狸叔叔会不会想小白呀?”
封燃昼翻到另一边:“不会。”
谢灼星跟着飞到另一边,凑近仔细看了他的脸片刻,了然道:“小白明白了,狐狸叔叔又在口是心非,对不对?”
封燃昼躺平了:“……你还睡不睡觉?”
谢灼星落在他胸口,歪头想了想,伸出爪爪拍拍他胸口,安慰道:“狐狸叔叔不伤心哦,小白会经常回来看望狐狸叔叔,不会让狐狸叔叔孤单的。”
封燃昼一巴掌按住它的脸:“我一点也不伤心,还有,我有的是事情要做,不会孤单。”
谢灼星努力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用头顶变长一点的小角顶了他的手背一下:“狐狸叔叔又骗人,羞羞脸。”
封燃昼不想跟它说话,熄了烛火。
房间里一黑,饶是幼崽再怎么兴奋,最终也渐渐睡着了,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小呼噜。
封燃昼枕着胳膊,却莫名没了睡意,在床上辗转许久,起身站到了窗口。
魔域的夜晚,很少有机会能看到月亮。
他从窗户看出去,只能看到回廊里晃动的昏暗灯光。
他的书房与这扇窗户遥遥相对,这让封燃昼不由想到,谢挽幽之前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他偶尔从书房看出去,有时能看到她映在窗户上的剪影。
封燃昼喉咙滚动了一下,在这个无人打扰的深夜,他放任自己回味那些被自己牢牢压在记忆深处的梦境。
其实算不上是梦,只是一些有关谢挽幽的零碎回忆。
有时,他在浮灵秘境狼藉一片的密林里踉踉跄跄地行走,胡乱换上合欢宗的服饰后,便因毒发倒
在了树边,再醒来时,就看到了谢挽幽。
她素白的手,指尖染上的红色血迹,乌黑的发,碧绿的发簪,琥珀色的眼睛,银色的耳坠,就这么浓墨重彩地闯进了他的视野里。
有时,他趴在玉英殿里,看着窗外天光,等待谢挽幽来给他换药。
谢挽幽来的时间向来很固定,她总是会在竹林练完剑才来,身上有时会带着苍绿色的竹叶,他悄悄把那些竹叶按在爪下,谢挽幽不知道。
有时,他坐在后山的瀑布下,半揽着谢挽幽的腰,用力量触碰她体内的印记,直到她受不住,泪眼朦胧地要他停下。
然后他就抱着她,从后山黑漆漆的小路往回走。
梦里那条黑漆漆的小路总是没有尽头,他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梦醒时分,怀里的谢挽幽也会消失不见。
封燃昼不愿再做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可他没法阻止梦境中谢挽幽的出现,只能像今晚这样,站在这里,让自己不要入睡。
不要去想她,封燃昼这样告诫自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魔尊大人这是在梦游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封燃昼霍然睁开眼,便看到谢挽幽站在窗外,正凑近好奇地看着他。
封燃昼猝不及防,呼吸一下子乱了,心中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为什么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谢挽幽的靠近?
见他忽然睁眼,谢挽幽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几步,心有余悸地道:“原来不是梦游啊……”
封燃昼沉默了片刻,才哑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因为我想给小白一个惊喜,”谢挽幽把头探进窗户,看向床上蜷缩成一小团的毛绒绒:“这样小白一睡醒,就能看到我了,它一定会很开心的。”
然而让谢挽幽有些疑惑的是,她刚把头探进窗户,站在窗前的封燃昼就如同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立即后退了一步。
谢挽幽:“?”
他什么意思?防备得跟遇到采花贼似的……
封燃昼别过脸:“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你来的如此早,真的只是为了给小白一个惊喜?”
见他发现了,谢挽幽就不隐瞒了,蛮不好意思地扭捏道:“不啊,其实我来得这么早,是为了你……”
封燃昼目光一颤,猛然抬起眼看向谢挽幽,古怪而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为了……我?”
谢挽幽被他紧紧盯着,颇有几分不自在,剩下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她要是说,她是为了撸他的原形大老虎才会趁深夜过来蹲点,会不会被封燃昼一掌拍死啊……
谢挽幽抿了抿唇,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你不是说你被小白烦得不行吗,我就早点过来,慰问你一下。”
谢挽幽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封燃昼。
他穿着一件极薄的黑色丝质寝衣,银发垂落在身前和背后,胸膛和腰腹的轮廓都被勾勒了出来,领口则是微敞的设计,露出的胸口和脖颈白得几乎发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谢挽幽实在无法做到不去注意。
封燃昼发现她目光落在什么地方,一时间脸都黑了,一把将窗户关上。
谢灼星被这动静震得翻了个身,咂吧了一下嘴,睡得依旧香甜。
过了片刻,谢挽幽把窗户重新推开了一条小缝,小声道歉:“不好意思,我的眼睛,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封燃昼冷冷道:“分明是你自己好色。”
谢挽幽试图狡辩:“我真不是……唉,那我挡着眼睛,这下可以了吗?”
封燃昼听了,拉开窗户,垂着眼睛看谢挽幽:“挡着眼睛,有用吗?你脑袋里不知道还会想些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挽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乱看:“那你总不能控制我的脑子吧,那个……大晚上的,咱们能不说这个吗?要不你多穿点,我们说点正事?”
“你自己乱看,凭什么要我多穿?”封燃昼冷冷说罢,又把窗户关上了。
谢挽幽:“……”
她再次打开窗户的时候,就看到封燃昼躺在她躺过的那张床上,俨然是要睡下的架势。
谢挽幽传音给他:“……你睡这了,那我睡哪?”
封燃昼传音回道:“在门外站岗,明早给小白一个惊喜。”
“……”
谢挽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翻窗进了房间。
封燃昼睁开眼,看到她朝床边走来,不由眯起眼:“做什么?”
谢挽幽传音道:“小白旁边还有个位,我睡那边就好。”
说罢,就脱了鞋,一脚踩上床沿,要跨过封燃昼到里面去。
封燃昼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胆大到敢爬自己的床,惊怒之下,下意识坐起身,不料谢挽幽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惊到,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在他的身上,手恰好按在……
封燃昼额头青筋一一跳,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住谢挽幽的胳膊,谢挽幽只感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她便出现在另一个昏暗的房间里,被封燃昼丢在了塌上。
封燃昼站在塌前俯视着她,高大的身影将谢挽幽完全笼罩,充满了压迫感。
谢挽幽后知后觉自己是把封燃昼惹怒了……毕竟她刚刚手按到的实在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谢挽幽有点头疼,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地步,正想撑着身下的软塌坐起来,就被封燃昼不由分说地捏住了下巴。
封燃昼迫使她抬起脸,语气森寒地问:“你深夜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又是爬床,又是摔在我身上,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