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万籁俱寂。
等小白睡熟,谢挽幽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小白如有所感,哼哼唧唧地动了动,被谢挽幽轻拍了几下,才安静了下来。
谢挽幽弯起唇角,替它掖了掖小被子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以往这个时候,谢挽幽多半还在看书学习,但今晚却不同,她跟封燃昼达成了“交易”,约定晚上在后山寒潭碰面,她只能早早地上床,先把小白哄睡了,再偷偷摸摸地出门。
谢挽幽走在寂静的小路上,竟莫名生出一种背着孩子夜会情人的感觉……
谢挽幽:“……”
不行,不能再想!
再想就是恐怖片了。
谢挽幽轻轻吐出一口气,摆正心态,进了后山。
今夜无云,高悬的明月十分明亮,洒落一地清辉,勉强能照亮前路。
谢挽幽沿着记忆的方向往树林深处走,没一会儿就找到了那个寒潭。
潭边已经站了一个白衣男子,谢挽幽靠近时,他正随意地倚在树上,百无聊赖地拿着几块石头往潭水里扔。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头也不回道:“我讨厌不守时的人。”
“小白今天睡得迟,哄睡花了点时间,以后我会早点的。”谢挽幽随口解释了一句,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单刀直入道:“话不多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封燃昼这才回头,看到她现在的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你……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谢挽幽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自己:“我怎么了?”
封燃昼目光深幽地看着她。
谢挽幽一看就是来得匆忙,只随意用一根簪子半挽起长发,身上的衣服也没有那么规整,像是胡乱之中套上的,外袍也只是随意披在身上,没有用腰带束好。
她就如此散漫地以这幅模样出现在他面前,还用茫然的目光看他,问他怎么了。
她是觉得自己曾跟她有那样一件往事……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如此不拘一格吗?
明明他们之间除了那一晚,根本没有别的关系。
简直……轻浮!
谢挽幽还在疑惑地看他,封燃昼莫名感到一阵羞恼,不愿再多看,索性别开了目光:“你不冷?”
谢挽幽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迷惑了:“大晚上的,你是不是困了,说什么胡话呢?我有灵力护体,怕什么冷,而且退一万步来说,我们等会儿可是要进寒潭的,穿多少都会冷吧?”
封燃昼:“……”
谢挽幽不明白狐狸精为何忽然说胡话,她只想速战速决,于是率先往寒潭走去,随手把外袍脱了下来,放在一边的石头上。
没听到封燃昼跟上来的动静,谢挽幽疑惑扭头道:“你不是很急吗?现在怎么又磨磨蹭蹭的?”
封燃昼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你怎么……又把外袍脱了?”
“防止被水打湿啊。”不然上来的时候,又要用灵力烘干。
谢挽幽要用冰灵力烘干水分,得先把衣服上的水冻结成冰,再运行功法,把冰给升华,比一般的烘干流程要更麻烦。
虽然这个过程也很快,但谢挽幽就是懒得费这个力,当然是能偷懒就偷懒。
谢挽幽怀疑道:“你今晚怎么回事,忽然问东问西的,不会是……”
她眯起眼,唇角上扬:“不会是害怕恢复不了记忆,所以想靠跟我说话来缓解焦虑的心情吧?”
封燃昼:“……”
算了,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说话气人。
他就不该问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封燃昼冷着脸走上前
,掠过谢挽幽,很快落在了瀑布下的平台上。
心态不行被她戳破,恼羞成怒了吧,谢挽幽想着,脚尖轻点水面,轻盈地落在了他面前。
上方瀑布直接兜头浇下,不出片刻,两人身上便湿透了,但无人在意,谢挽幽盘坐下来,摆出打坐的姿势,而封燃昼也如同之前那样,坐在了她的身后,单手抵住她的后心。
输入自己的力量前,封燃昼凑近,在谢挽幽耳边沉声道:“等我的力量进入你的经脉后,你只管护住经脉,可能会有灼烧的痛感,忍着,提升炼丹所需的精神没那么容易。”
谢挽幽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气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事情是很正经的,但为什么他这么一说出来,画风就不太对劲了……
后背涌入一阵滚烫的热意,谢挽幽强自摒弃那些杂念,静下心来。
那股炽热的力量沿着她的经脉游走,很快谢挽幽就体会到了上次被烈火灼烧般的感觉。
她轻哼一声,咬住了唇,按耐住将那股力量对抗的本能,只用冰灵力护住了经脉。
好在头顶冲下的瀑布缓解了一部分的热意,给谢挽幽带来了喘息的机会。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热意好像烧到了更深的地方。
谢挽幽怕极了这种每一寸骨血和灵魂都被另一个人逐步侵染的感觉,浑身颤栗着,下意识躲避背后的热源。
封燃昼微蹙眉头,环住她的腰,将她扣在了怀里:“专心。”
谢挽幽攥住他环在腰间的手,勉强凝聚心神。
封燃昼眼眸微阖,再次用力量触碰到那个印记。
那印记跟他似乎也有某种联结,再度触碰到它时,封燃昼和谢挽幽俱是微微一颤。
这次,封燃昼看到的场景跟之前的并不相同。
那似乎是遇到谢挽幽之前的事,他看到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覆到一个人的头顶,轻描淡写地捏碎了对方的天灵盖。
有无数人胆寒而愤怒地呵斥他,他觉得聒噪,一掌拍在地上,灼目的火光拔地而起,转瞬之间,所有人便陷入了火海当中。
他们尖叫着、咒骂着,封燃昼能闻到热风中沸腾的血腥味,感受到心中翻涌的杀意。
……
封燃昼察觉到心神有些不稳,强行将自己从那一小段血腥的回忆里抽离。
他停止触碰那个印记的瞬间,谢挽幽低低地闷哼了一声,彻底支撑不住,软倒在了他的身上,喘息着平复。
封燃昼垂眸看她,发现她睫毛颤抖,眼眶竟然有些发红,连肌肤也染上了一层绯色,看样子快坚持不住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谢挽幽便攥住他的手,摇头哽咽地说道:“不要……不要弄了。”
封燃昼从没见过她露出这样一副可怜而脆弱的模样,不由一怔。
现在的情况,多一分一秒都是难熬,封燃昼就愣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谢挽幽已经忍受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低微的呜咽声。
封燃昼顿时哪里都不对劲了,迅速撤回了力量,看着她眼眶红红的,难得有些茫然。
谢挽幽平复了一下呼吸,感到身上已经半点力气都没了。
听到她吸了吸鼻子,封燃昼忍不住看她:“……你不会哭了吧?”
谢挽幽必不可能承认,语气很不好:“我没有!”
封燃昼:“……”
谢挽幽胡乱地擦了擦脸,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一丝尴尬,也不看他,只闷声问:“你想起什么了没有?”
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封燃昼低沉地“嗯”了一声:“的确想起了一些往事。”
谢挽幽其实有些好奇他的过往,不过今天她是真的没那个心思去问了。
被架在
火上烤的感觉实在太过恐怖,烤完后谢挽幽浑身无力,只想回到床上大睡一场。
谢挽幽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一软,险些扑进潭水里,还是封燃昼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才让她没跌落水中。
封燃昼看她浑身发软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行不行?”
谢挽幽咬牙:“女人,不能说不行!”
“……”
封燃昼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好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谢挽幽正打算再次爬起来,身体却忽然一轻,她讶然地转头,发现竟然是封燃昼臭着脸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倒在谢挽幽的意料之外了,毕竟在她的想象里,封燃昼应该会丢下她,然后自己离开。
不过她现在确实走不动路,狐狸精难得大发善心,她再拒绝就显得不礼貌了。
谢挽幽生怕封燃昼抱不住她,不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小声提醒道:“我的外袍还没拿。”
封燃昼能抱她已经是极限了,根本受不了她贴得离自己如此之近:“……手,放开。”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挽幽怕他生气后把自己丢下,便松开了手,乖乖地放在了身前:“是这样吗?”
封燃昼不答,使了个术法将她外袍摄来。
谢挽幽将外袍接到怀里,感到身上湿漉漉的水极快地被烘干了。
谢挽幽不由瞥了封燃昼一眼,今天他怎么忽然这么好心?
封燃昼被她看了一眼接一眼,不由烦躁起来:“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好凶的狐狸精,谢挽幽原本是在看他唇下的那颗小小痣,闻言马上移开了目光,转而去看夜空中的星星。
封燃昼抱着她走了一段路,没好气地问:“你住哪边?”
谢挽幽就指了一个方向,封燃昼往那边看了一眼,抱着她飞身朝那边掠去,他速度极快,谢挽幽跟坐过山车似的,这下没办法不抱他的脖子了。
封燃昼忍耐地看她一眼,倒没再呵斥她,只想将她快点送回住处,甩掉这个麻烦。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谢挽幽的临霜苑,原本封燃昼想在门口就把谢挽幽丢下,可谢挽幽一落地,腿就软得跟面条似的,没办法,他只好按耐着杀意,把人送进了房间。
小白还在睡,谢挽幽软着腿坐在了床边边上,对封燃昼传音入密道:“封燃昼,你是个大好人!”
天天气他,现在倒是知道说些好话夸他了。
封燃昼不由冷哼一声。
但他没想到,就是这一声冷哼,把熟睡的小白从梦中惊醒了。
小白迷迷糊糊地看到娘亲眼眶红红的,而狐狸叔叔站在旁边,表情很凶,顿时爬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问:“狐狸叔叔,你趁小白睡觉……欺负娘亲了吗?”
封燃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