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幽没想到这只狐狸还一直在为剃毛这件事耿耿为怀。
不就是她给他剃的毛有一点点丑吗……竟然记仇到了现在。
谢挽幽严重怀疑这个合欢宗弟子之所以不怎么待见她,除了初见时的误会,说不准还有被她剃成丑狐狸的怨气值在里面。
说起这个,谢挽幽挺不服气的。
等合欢宗师姐离开后,谢挽幽往白狐的方向走了几步,白狐瞬间警惕地立起了一双狐耳,但依旧没有睁眼,像是在等待她下一步动作。
谢挽幽却站住没动了,抱臂看他:“话不能那么说吧,你的毛虽然是我剃的,我也承认我剃得……有那么一点不好看……”
谢挽幽轻咳一声,义正言辞道:“但封师弟你扪心自问,你这毛就算换别人剃,难道就会剃得比我剃得好看吗?不管多高超的剃毛技术,狐狸凡是剃了毛,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的,你不能因为我做了那个冤大头,就迁怒于我啊!”
封燃昼:“……”
谢挽幽一口一个剃毛,弄得这个词在封燃昼耳朵里到处乱晃。
封燃昼觉得刺耳,狐耳往下一压,干脆闭耳不听。
谢挽幽看得好笑,无端想起了那个“熊猫摘下了耳机”的表情包。
他越是这样逃避,谢挽幽就越想拉开他的耳朵,用喇叭对着他大喊“接受剃毛事实,不要迁怒无辜路人!”
谢挽幽最终没做这么缺德的事,只是给他补了一刀:“而且本来也轮不到我给你剃毛,要不是你当时发狂,不接受别人碰你,这事也不至于由我来做,你说是不是?”
白狐终于睁开眼,用一双灰蓝色眼眸冷冷盯着她。
瞪什么瞪,是被戳中痛点了吧?
谢挽幽看到他冷冽的目光,心里也不怎么痛快。
萍水相逢,她自认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好歹也算救他一命了吧,凭什么被他瞪来瞪去,冷言冷语相待。
谢挽幽不痛快,也不想叫他痛快。
想到什么,她撑着膝盖俯下身,压低声音对他道:“现在一想,为什么你那晚不让别人靠近,却独独让我靠近呢……该不会是什么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吧?”
“……”
白狐像是被她说得恼了,包着纱布的大尾巴忍耐地拍了拍地面,终于往侧面横扫,一尾巴抽到谢挽幽的腿上,忍无可忍地沉声喝道:“滚出去!”
毛不多,脾气还挺大。
谢挽幽把狐狸惹毛,心情舒畅地出了门,径自去灵田那里找洛如曦和小白。
洛如曦上午有种植课,正巧谢挽幽也有,洛如曦便打算在课后给小师妹补补课,传授一些种田小技巧。
谢挽幽现在多了一项给各个门派的伤员换药的任务,有些伤员的伤势过于血腥,不好让小孩子看到,谢挽幽便将小白托给了洛如曦,这样等她忙完以后,就可以直接跟他们在种植课上会合。
谢挽幽抵达灵田的时候,大部分弟子已经到了,正围在田埂上说着话,谢挽幽试图在这些师兄师姐里寻找洛如曦的身影,可还没等她找到,谢挽幽就看到一团小小的白影从大人们林立的腿间硬生生挤了出来,而后迈开短小的四肢,甩着耳朵向她飞奔而来:“娘亲——”
谁家的可爱崽崽忽然出现?
啊——是我家的!
谢挽幽一下子就被崽崽萌得不行,蹲身对它张开双手:“小白快来!”
但谢小白跑到跟前,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用两只前爪紧急刹车。
“?”谢挽幽还没反应过来,谢小白就开始疯狂甩毛,咕噜噜地把身上的泥渣渣抖了个干净。
谢挽幽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飞溅的泥渣渣,有些哭笑不得,刚放下手臂,甩完毛的小东西就扑进了她的怀里,谢挽幽直接被这过度的热情怼得一屁股坐在了草地里。
真是个甜蜜的负担啊。
怀里的小白几乎将尾巴晃成了一个小螺旋,谢挽幽忍不住笑,一只手握住它晃动的蓬松尾巴,另一只手捏住它被泥土染黑的爪子,明知故问:“小白的粉爪爪怎么变成黑爪爪了?”
闻言,谢小白也歪头看了看自己的爪爪,大大的眼睛里出现了小小的迷惑。
片刻后,它终于想起来爪爪是因为什么才变黑的,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着谢挽幽:“因为小白帮姨姨挖地了,挖完地,爪爪就变黑了!”
谢挽幽有些惊奇,这小东西竟然还会挖地吗?
不过……猫科动物好像的确天生就有刨坑埋粑粑的能力……
谢挽幽想着,忽然有点想见识一下小白刨的坑。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平时小白埋粑粑时都避着她,但谢挽幽其实也是稍微有点好奇的……
谢挽幽脑海里出现了不妙的联想,这时,追在小白后面的洛如曦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小白……你跑得也太快了吧,累死你姨姨了!小师妹你是不知道,小白原本还在帮我挖坑呢,一闻到你的味道,闪电一样就蹿出去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小白就这么想娘亲吗?”谢挽幽揪掉小白身上那些纠结在毛里的泥块,也不嫌崽崽灰扑扑,低头在它脑袋上亲了亲,然后对洛如曦笑道:“麻烦师姐帮我照顾小白了。”
洛如曦连连摆手:“这算什么麻烦?小白还帮我刨了好多坑呢,老乖了!”
洛如曦说完,不太赞同地勾住谢挽幽的肩膀:“小师妹你怎么总是如此客气?我们之间,不该如此见外,明白了没?””
被洛如曦勾住肩膀拍了拍,谢挽幽无奈一笑:“我尽量。”
因为幼时在孤儿院的经历,谢挽幽早已养成了凡事靠自己的习惯,如果不是遇到实在无法独自处理的事,谢挽幽更宁愿自己解决。
因此,当生活中忽然出现像洛如曦这样倾情帮助却又不求回报的人,谢挽幽是颇有些不知所措的。
谢挽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景,在上辈子,她也根本没有类似的经历以供参考。
谢挽幽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向洛如曦,洛如曦捏了捏她的鼻尖:“我们可是师姐妹,本就该相互帮助才是,不许再说‘麻烦’这个词,否则师姐可要生气了。”
谢挽幽被捏了一下鼻子,唇角不由上扬,对洛如曦点了点头。
“是嘛,就该多笑笑,多好看啊。”洛如曦喜滋滋地勾住谢挽幽的手臂,将她往人群里拉去。
迎面的人见了谢挽幽,全都要热情地唤一声小师妹,谢挽幽一一应了,见了认识的师姐和师兄,便会多说一两句话。
谢小白蹲在谢挽幽的肩上,见到眼熟的叔叔和姨姨,也会乖乖地唤对方的名字。
小白虽然看着小,但记忆力却很惊人,只要是它见过的人,大多都能记下他们的名字。
谢挽幽刚开始也很是惊奇,但她转念一想,小白毕竟是原剧情里的未来大反派……有些奇异之处好像是挺正常的。
然而,对小白一无所知的师兄师姐却有被惊喜到,一听小家伙竟然能准确得记住每个人的名字,一个个稀罕得不行,纷纷拿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投喂。
自从小白成为碧霄丹宗的吉祥物后,碧霄弟子随身携带的零食也变多了——都是为了在偶遇小白时能够及时投喂它。
谢挽幽聊了一圈,时间也差不多了,没多久,负责教种植课的林长老到了现场,示意诸位弟子安静下来:“好了,人都来齐了,其他的话不多说,只说一点,这门课总共要种植三十种灵草,若在结课之前交不上其中任何一种灵草,这门课就会被判定不合格,希望你们能认真学习,脚踏实地种草。”
“还有——”林长老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有些弟子已经重修了两次,正是因为不注重种植过程中的小细节,今年才会第三次重考,希望诸位弟子引以为戒,不要像那位弟子一样,年年都来我这里报道。”
谢挽幽听到这话,默默扭头看向洛如曦。
种植课常驻户洛如曦痛苦地捂住脸:“别骂了别骂了……这次一定,这次一定!”
谢挽幽:“……”
课前,弟子们分别领取了含有特殊标识的种子,每类种子都只有十颗。
这就意味着,种植的容错率只能控制在十株以内。
谢挽幽也领到了一小盒种子,打开以后,便看到了三十个小盒子。
谢小白凑近嗅了嗅,不料被盒子里的气味刺激得连打了两个喷嚏,马上扭着屁股缩了回去,懵然地看着谢挽幽手里的盒子。
谢挽幽不由失笑,大概猜到小白熏退小白的味道究竟来自于哪里。
盒子里有腐腥草的种子,腐腥草是破厄丹的原料之一,闻上去有一股隐隐的腥味,将腐腥草炼成丹药后,丹药也会保留腐腥草的这股腥味。
然而破厄丹对预防走火入魔的方面有很大的用处,所以大家嫌弃归嫌弃,丹药依旧照吃不误。
腐腥草的种子也有股腥味,小白应该就是被这种味道熏到了。
谢挽幽合上盒子,隔绝了那股味道。
谢小白把脸埋在谢挽幽怀里蹭了蹭,才耷拉着耳朵蔫蔫地问:“娘亲……我们以后真的要种那个臭臭的东西吗?”
谢挽幽捏捏它的耳朵:“对啊,这是林爷爷给娘亲的任务,娘亲要种三十种灵草,要是种不出来的话,娘亲明年还要继续种臭臭的草。”
谢小白:“!!!”
谢小白四只爪子抱住谢挽幽的胳膊:“娘亲一定能种出臭草的!小白相信娘亲!”
谢挽幽撸了好几下它毛绒绒的尾巴,信心满满:“嗯!娘亲可以!”
然而事实证明,flag立得太早,就会倒……
问题出在用灵力催发种子这一步。
修真界的种子想要破芽生长,除了必须的生长条件,还需要充沛的灵气。
野生灵植可以自己吸收灵气缓慢生长,但考核时间只有六个月,自然是来不及慢慢等它长大的,这时候,就需要弟子手动用灵力催熟。
用灵气催发种子,只是种植灵草的第一步。
谢挽幽直接毙在了第一步。
一颗被冰冻的种子躺在肥沃的泥土里,谢挽幽和谢小白蹲在一边,无声地为它默哀。
摩拳擦掌地要传授小师妹种地技巧的洛如曦也傻眼了,拿着小铲子呆立在一侧,望天怀疑人生。
走过来的林长老看到这场景,也是一默。
片刻后,林长老才摸着胡子若有所思道:“冰灵根似乎确实不太适合种灵植啊……”
谢挽幽茫然:“林长老,那我的种植课考核怎么办?”
谢挽幽的冰灵根确实是不利于种植的客观因素,林长老犹豫片刻,不知道该让谢挽幽再试试,还是免了她种植课的考核。
这时,洛如曦忽然回过神来:“对了小师妹,你之前是不是水木双灵根来着?”
因为谢挽幽的水灵根变异成了冰灵根,洛如曦都只关注冰灵根去了,都忘了谢挽幽还有个木灵根。
谢挽幽也想起来了,眼前就是一亮:“是啊,我还有一点木灵根——我试试能不能用!”
她的水灵根变异成冰灵根后,原本能跟水灵根分庭抗礼的木灵根也被削弱了很多,几乎弱得察觉不到了。
但弱归弱,木灵根确实还在,虽然能调动的木灵力不多,好歹还能用。
谢挽幽用这一点木灵力成功催发了种子,着实松了一口气。
洛如曦比谢挽幽还高兴:“成了成了——小白,快给你娘亲挖个坑!”
谢挽幽:“??”师姐,你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
谢小白已经很熟练地跑到谢挽幽的灵田上,选定一点,然后两只前爪齐上阵,对着肥沃的黑色土壤一阵猛刨。
黑色泥土稀里哗啦地往后飞溅,不多时,谢小白就刨好了一个坑,满身泥土地跑到谢挽幽面前求夸夸。
谢挽幽:“小白……你真棒!”
谢小白对谢挽幽晃了晃尾巴,一双大眼睛亮亮的,稚声稚气道:“娘亲还需要坑吗?小白可以帮娘亲挖!”
说是帮她,其实是沉迷挖坑无法自拔了吧。
谢挽幽看小东西好像很乐在其中的样子,就点了点它的额头:“好啊,去吧。”
谢小白就甩着尾巴快乐地跑了回去,继续呼哧呼哧地挖坑,再次从白团子变成了灰团子。
谢挽幽总算知道刚刚小白身上的泥土是怎么来的了。
小白好像释放了天性,一连刨了好多个坑,下课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娘亲,下次还带小白来这里挖坑好不好?”
谢挽幽用了好几个去尘诀,才把小白身上的灰和土都弄了个干净:“好,以后娘亲带小白一起来。”
比起各种理论课,幼崽似乎更喜欢可以快乐刨土的种植课。
谢小白被谢挽幽抱着往回走,爪爪勾住谢挽幽的衣袖,忽然问:“娘亲,你今天是不是去看狐狸叔叔了?”
谢挽幽已经不好奇小白是怎么知道的了,肯定是闻到了封燃昼在她身上留下的味道。
提起那只坏脾气狐狸精,谢挽幽脸上的笑意就是一收:“嗯,娘亲早上去给他换药了。”
小白敏锐地察觉到娘亲的情绪变化,不由凑近谢挽幽,想了想,用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是狐狸叔叔惹娘亲不高兴了吗?”
谢挽幽一愣,看到小白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小脑瓜,那点小郁结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是有点不高兴,不过娘亲也惹了他不高兴,算是扯平了吧。”
谢小白这才满意。
谢挽幽原以为这件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到了傍晚,小白竟主动提出要跟谢挽幽一起去给狐狸叔叔换药。
谢挽幽有些犹豫,那个合欢宗弟子对任何人都爱答不理,还爱甩冷脸……她有点担心小白去了以后被那狐狸精百般嫌弃,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不过除了这个,其实也没其他危险。长老他们怕封燃昼再次发狂,封燃昼现在依旧被关在阵法里,只有谢挽幽给他换药的时候才会进去,他自己是跑不出来的。
见小白很想去看“狐狸叔叔”,谢挽幽只好先给孩子打个预防针:“狐狸叔叔可能会很凶,小白会不会害怕?”
谢小白挺起小胸膛:“不会!小白不怕!”
“那好吧。”谢挽幽抱起小白,带着它往封燃昼那边走:“狐狸叔叔要是太凶了,小白就在门外等娘亲,知道吗?”
谢小白超乖地点头:“小白知道啦!”
*
随着天色变暗,殿内也愈发昏暗。
黑暗里,最容易滋生阴影。
在这种如影随形的阴影中,封燃昼像是被触动了某些丢失的记忆,一时间头痛欲裂,无数似曾相识的片段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可在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里,无论他怎么看,入目的都是一片血红。
封燃昼趴在阵法中央,尖利的爪子用力地扣着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
四面八方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手伸来,整个大殿内的死寂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几乎让封燃昼感到窒息。
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依旧下意识地厌恶这样的冷寂。
正当封燃昼的忍耐度即将达到顶峰时,他的耳朵尖忽然动了动,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封燃昼能听出来,这是那个碧霄女弟子的脚步声。
早上的事,封燃昼自然没有忘记。
竟然敢说他是在故意用小手段勾引人……封燃昼换了一个方向躺着,背对着门口,只留给进门之人一个冷傲的背影。
“嘎吱”一声,门开了。
封燃昼背对着大门,狐耳动了动,却没听到那个碧霄女弟子进门的声音,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头看看,忽然听到一道稚声稚气的声音惊讶道:“娘亲,狐狸叔叔怎么不动了呀!”
那道声音的主人好像纠结了片刻,才迟疑地说:“我们是不是该把狐狸叔叔埋坑坑里了呢?”
听到这两句话的封燃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