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九月能感觉到身边的人现在很不高兴,谢言每次一不高兴,就是这副死样子,眉头紧锁,两片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对方长腿一迈,就将自己甩开一段距离,他只能跑快两步,才堪堪跟上。
是这样的,本来今天他来接谢言放学,两个人好好地在路上走着,热烈地讨论着晚上要做什么菜,这时突然有个人拦在了他们面前,这人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鼻梁上架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脸庞胀得通红,弯腰低头地将一封粉红色的情书递到了自己面前。
“同学,我留意你很久了。”
“你长得好漂亮,是我很喜欢的类型,这,这是我写给你的情书,我,我知道你不一定会喜欢我,但希望你能好好看看这封情书。”
“谢谢你。”
封九月惊讶得石化在原地,真是新鲜,他还从未收过情书呢,可看着那人紧张到摇摇欲坠的身体,又恍惚地想起自己当初跟谢言表白的时候,也是这般不自信,顿时就有些感同身受了起来。
当年的他和眼前这人也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见色起意,不过这人应该和现在的谢言一般大年纪,那就是十八岁左右,看着很青.涩生嫩,自己年纪比他们两个都要大,理应要做出正确的引导。
于是他伸手接过了那份情书,表情认真严肃地跟那个学生说,“谢谢你的喜欢,可是我已经成亲了,实在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希望你能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
大学,是大学吧,他经常听谢言提起这个字眼,应该考上了大学,就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吧。
“你,你结婚了?怎么可能!”那个学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根本不信,还愤愤不平道,“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要撒这么荒诞的谎来骗我,哼。”他这样说着一溜烟地就跑了,只剩下封九月怔楞地呆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情书不知道是要拆开还是该收起来。
可谢言却冷冰冰地对他下了命令,凤眸凛凛地盯着他,肃穆的眼神中透着无形的威慑力,“扔掉。”
“我不。”怎么可以扔掉,可能谢言没给人写过情书,也没做过这些卑微的事情,可对于他来说,扔掉这封情书无异于是在糟蹋别人的真心,他总是会将过往的自己代入这个处境,若是谢言当时将他的情书扔掉了,自己会崩溃的吧,他不能这样做。
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谢言生气了,一直闷不吭声地走在前头,不论自己跟他说什么,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把自己当做空气,封九月最怕的就是他这个油盐不近的样子。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和我和好呢?”他眨巴着眼睛,从饭桌下伸出手想要去碰碰谢言的腿,可那人立刻打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收拾碗筷去厨房,只留下自己在原地发愣。
封九月抱着脑袋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能红着脸抱着洁白的女仆裙去了浴室。
这是谢言从酒店带回来的,原本封九月以为他给自己带来了换洗的衣服,会把这个古怪的服饰扔掉,但是谢言没有,而是折叠得很认真地放进了书包里,还洗得香喷喷地挂在了阳台上。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谢言可能还挺喜欢这个怪异的装扮的,不然以谢言的性格,会直接把这些轻飘飘的布料扔掉。
浴室打开的时候,谢言正在写作业,眼睛一抬,就见氤.氲的水汽飘散,款款朝自己走来的少年身上穿着超短的白裙,露出的锁骨肩膀细腰长腿像白生生的牛/乳,耳尖红,眼睛亮,唇珠翘,肤色白如霜,些许扭捏地就往自己大腿上坐。
“你做什么?”谢言有些生气,急忙往后靠,极力拉开彼此的距离,呼吸变得深重,深沉的目光不知是该落在纤细的锁骨上,还是该落在那不盈一握的腰上,该死的,自己又起了乱七八糟的反应,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质问道,“封九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怀中的少年倒是淡定许多,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有些红,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故意装可怜,两条手臂就往他脖子上缠,像盘丝洞里的妖精,要夺人性命,吸人魂魄,可怜兮兮地说,“你别生气了,阿言。”
他将整张被水汽蒸得通红的脸都靠在了谢言胸膛上,聆听着里边狂乱的心跳,纯真又无邪地说,“那个情书,是别人认真写的,是他的心意,我们可以不接受他的心意,但不能践踏人家的真心。”
“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也给你写过情书?如果你把我的情书扔掉了,我也会很难过很伤心,所以我今天代入了那个人的处境之后,就觉得不应该扔掉,真的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少年委委屈屈的话语像一阵熏风落在谢言耳侧,原本他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可一听见后边的补充,又冷下脸来,甚至顾不上别的,而是失去理智地掐着那人光滑柔嫩的下颌,无比凶悍地咬上那两片喋喋不休的嘴唇。
他知道自己是个替代品,可一直没有点破,这样还可以欺骗自己,眼前这人喜欢的是自己,对自己笑对自己撒娇对自己亲密,都是因为喜欢自己,而不是因为通过自己看见了另一个人。
“阿言,你咬疼我了。”封九月轻轻地抽气,似嗔似怒地看人,谢言能看见他绯色的脸蛋,欲要滴血的耳尖,沁出血滴的唇角,是被自己恶劣地咬破了。
他微凉的指尖抚上那一节修长的脖颈,明明已经过了许久,这人脖子上的吻.痕却一直没有褪去,像是那个男人落在他身上的烙.印。
他身上还有多少这样的吻.痕呢?
光是肉眼可见的,从脖颈直直地蔓延到锁骨以下,似朵朵盛放的红梅绽放在皑皑的白雪之上,这一只手就能拧断的腰上还会有吗?大腿根处会有吗?他看见白嫩的小腿和脚踝上都有淤痕,是什么样的荒唐才会导致这样?
谢言刻意回避的那些观察在顷刻间涌入脑内,高中生最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室友在自己带这人去教室之后,就贱兮兮地给自己传了一些绝密的影片,里边让他大开眼界,他瞬间知道了很多东西,同时开始深深地嫉妒着那个男人,也恨自己举一反三,聪明反被聪明误,若自己没有看过那些影片,就无法揣测出少年同那个男人以往种种的亲昵甜蜜,这些都如同尖锐的钝刀,一片片地切割自己的心。
“你什么时候给我写过情书?”
沉默良久,他依旧卑鄙地选择当一个小偷,披着那个男人的外皮骗取这个单纯到近乎愚蠢的少年一点温存,可能自己和那个男人长得很像,所以这个人分不清真假虚实,心中的魔鬼宣泄而出,他听见自己说,“小秋能重新给我写一份吗?”
少年写字的时候倒是很认真,长长的睫毛眨巴两下,倏忽间遮住雾蒙蒙的眼瞳,小葱一般的手指合握在一起,眼神也很专注,微翘的唇珠紧紧贴着下唇,秀眉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像是在撰写什么史诗级的箴言。
等他写完,还长舒一口气,献宝一样地将信纸举到谢言跟前。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这就是你写的情书?”
“是啊。”少年诚恳地点头,说得郑重其事,“我看手机里大家都是这么唱的,这个歌词很有意境,你读书那么厉害,都听不出来吗?老鼠肯定是很爱大米的,我也很爱你,懂不懂?”
他像是很嫌弃地看着谢言,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嗔怪,随后又摆摆手,大人大量地说,“算了,你不喜欢就还给我。”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那张纸,谢言就已经将它放进裤兜里,眸光森森,似恶毒的凶兽终于对自己露出尖锐的獠牙,用萃着毒液的蛇信轻哄道,“你的告白我接受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男朋友,我会对你以后的人生负责,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从今往后,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
薄凉的嘴唇甚至不等人答应或是拒绝,就覆了上来,胸腔里的空气都被尽数剥夺,封九月被亲得云里雾里,辨不着南北东西,又听见谢言清冽又温柔的嗓音,“以后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路人,以后只喜欢我,只给我碰,好不好?”
虽然亲吻的动作强势霸道,可封九月莫名就是能感觉到谢言现在很缺乏安全感,两条钢铁一般的手臂将自己箍得很紧,呼出的灼热气息将自己的耳廓烘得发烫,他只能伸长了胳膊,更用力地回抱过去,喃喃地低声道,“好。”
“可不许反悔。”谢言轻轻地笑了。
狡猾奸诈的豺狼欺骗了良善的东郭先生,又哄着他做出了相许一生的承诺。
日子过得越来越快,谢言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晨起给那人做早餐,哄着他起床吃早餐,然后自己出门上学,放学的时候就能看到那道纤细如烟柳的身影朝自己用力地招手,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去超市买菜,回来吃完晚饭,一同去上晚自习,下自习课之后就一同去操场走走,吹吹晚风,说说话,亲亲嘴。
周末的时候他要去打工,少年就会乖乖地在他打工的店里等,一等就是一整天,不骄不躁,一句怨言也没有,谢言曾经听室友抱怨过,说自己的女朋友太娇惯,自己约会不过迟到了几分钟,就要面临分手的困境,可少年不会这样,总是很温柔,眼睛笑起来是弯的,嘴唇尝起来是甜的,没有一样不让自己满意。
等自己考上了大学,自然也是要把这人也带上,大学的时间会充裕许多,他们可以像现在这样在大学附近租一个房子,周末寒暑假的时候他可以去打工,补贴家用,等毕业了,两个人找个时间去国外领个证,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他也不会放手。
谢言的计划总是很周到明确,没有一丝差错,虽比同龄人都要早熟独立有担当,但特属于青春的印记始终无法抹去,他天真地以为这样美好的生活会持续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毕竟他就算死,也没想过会放开对方的手。
这一日,班主任将他叫到了办公室里,给他分享了一则喜讯,他被国内著名的医学院破格录取了,学费全免,无需参加高考,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时日他可以有更多时间陪伴那个人,也有更多时间可以为未来的挑战做经济上的保障,去打更多份工。
就算是面瘫如他,也高兴得唇角微微勾起,一会儿见到那人,要如何跟他说呢?先亲一亲他,还是先抱抱他?所有突如其来的喜悦好像都是从他的到来开始的,若是没有他,兴许自己的人生也不会遇到这般的好事。
可校门口没有那个人的踪影,谢言找了好几遍,都没看到,只在心里安慰自己,兴许是他今天有点累,懒得动弹了,需要自己好好哄哄。
晚上吃好一点吧,买几个大闸蟹,可乐鸡翅他也爱吃,再拿几个水蜜桃,娇气怪很喜欢吃这些,结账完毕,他拎着两大袋食材敲门,门内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人兴奋地扑上来,没有白嫩温软的手臂缠着自己的脖子,没有可怜兮兮的追问自己怎么回得这么晚,明明这些都没有了,这些给他的生命带来经济重担的东西都没有了,没有了拖油瓶讨债鬼他应该更轻松才是,为什么他会感到一阵阵的窒息和眩晕。
东西都扔到了地上,他连开锁的手指都在颤抖,莫名其妙的失落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门吱呀一声打开,这出租房太小了,一览无遗,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谢言发了疯一样地翻找着各个角落,厨房浴室衣柜,可什么都没有。
中午吃饭是那人收拾碗筷,他乖巧地送自己出门,踮起脚尖给了自己一个甜丝丝的吻,然后就脸红红地转身去洗碗筷了,他洗得很干净,没有一点污垢,阳台挂着的毛巾还有沐浴液的香气和淡淡的花香,是那个人的味道,他身上总是那么香,香到自己连轻轻的一个触碰都难以自控。
他走了,只带走了那部手机。
谢言笑着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短信箱里有几千条信息,都是那个人想念自己的时候发的。
“很想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想吃可乐鸡翅了。”
“想你呀。”
“啾啾。”
“喜欢阿言。”
他一道道地划过去,忽然笑出了声,发疯一般地将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烂,碗碟碎了一地,衣柜也轰然倒地,在剧烈的轰鸣与冷酷的沉静之中,只有一道声音不断地轮播着,“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骗子!骗子!骗子!”
那个人现在应该很得意吧,上哪里找自己这样的傻|逼,好吃好喝地供着一个骗术拙劣的骗子一年之久,给吃给喝还给出了真心,最后那人带走的,却只有一部唯一值钱的手机。
真可笑。
他真后悔啊,为了表示尊重,对着那人按捺着满身污浊的欲.望,还天真地想着,自己没挣到钱之前,不能碰他,只能饮鸩止渴地亲亲嘴唇,蹭蹭嘴角,哈哈哈,谢言,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