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她怀疑王爷已经疯了。
进了王府,萧庭晏将喜儿放下来,脚下步伐仓促,三步并作两步,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看见萧庭晏来了,陈婉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唐筠凝送进萧庭晏怀里。
“婳儿,婳儿?”
他看着怀中痛苦的人儿,心里犹如钝刀慢割,只恨不得眼下承受痛苦的那人是他。
这些日子,他天南海北的寻,可南疆这种蛊能解的人甚少,以至于到她眼下蛊虫已经压制不住,还是不曾找到解药。
“王爷……”
唐筠凝躺在他怀里,眼前的画面朦朦胧胧的,透着一层血雾,好像隔了一层红色的轻纱。
“王爷,你回来了,”她努力想要挤出来一抹笑容,可那面上的肉好似不受控制似的,她费了好大的功夫,还是没能笑出来。
“我回来了,”萧庭晏眼底兵荒马乱,手不自觉地抖着,好似捧着一个极为珍贵易碎的宝贝,轻轻柔柔的,生怕弄疼了她,“我回来晚了。”
他心里后悔,自己为何偏偏在这种时候去宫里,为何没有陪在她身边。
这一刻,他恨极了自己的软弱。
“不晚,我还能看到你,”她虚弱无力地抬手,想要碰碰他的脸,可身体到处都疼,让她根本没有抬手的力气。
他察觉到她的想法,连忙将脸贴在她的手心里。
“若是我不在了,你要给小宝寻一个可靠的娘亲,”她僵硬的舌头好不容易才能发出来声音,“别辜负了人家。”
“婳儿,你不会死的。”他眼眶通红,极力隐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身后的陈婉月靠在陈景瑜怀里,偷偷擦掉腮边的眼泪。
萧庭晏从三岁起,便是一个人在吃人的后宫里活下来的,他深知,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若是流泪,欺负你的那些人便会更加兴奋,以往,就算是被欺负,他也不会哭,只瞪着那些人,默默将他们的脸记下来,日后一同还给他们。
眼泪这种东西,他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了。
可刚刚他明显感觉到脸上有湿湿的东西划过,抬手一摸,竟然是泪。
“王爷,重来一世,我不后悔,”她已经完全想起来了,“若是还能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嫁给王爷。”
“下辈子再说下辈子的事,你这辈子就是属于我的人,谁都不能夺走,”他缓缓出口,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王爷,我已经知足了,”她每说一个字,一口鲜血便从她的口中吐出来。
他手足无措地捂住她的唇,“凝儿,你不要再说话了,不要再说了。”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怎么能不说呢,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同他说呢,只是眼下,她已经很累很累了,她应该好好休息一会了。
看她闭上眼,萧庭晏心里更加慌乱,连忙抱着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恳求,“凝儿,你睁开眼,你不许睡,睁开眼看着我。”
陈婉月听得心都碎了,那个年少轻狂的英雄,顶天立地的男人,何时也会有这样无助的时候。
萧庭晏望着怀中已经合上眼的人儿,心里瞬间空荡荡的,整个人茫然无措地瞪着眼,三魂六魄好像刹那间从体内被抽走了一般,只剩下一副空匣子。
原来,她真的是他的凝儿。
他从来不信神佛,在这一刻,他宁愿祈求神佛用自己后半生的命,换她活过来。
刹那间,天地仿若全部死去,漫天的绿叶红花,也一瞬间成了黑白的颜色。
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两次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他一身煞气,恨不能直接冲到九重天上去,去质问老天爷,为何偏偏要这么对他!
陈婉月上前一步,“王爷,将那颗药给王妃喂下去罢。”
陈景瑜紧紧跟在她身后,目光中带了几分不忍。
“对,药。”
萧庭晏想起来被他收起来的药,连忙让人从书房取回来。
他的手不停发抖,试了几次,都没将木匣子打开。
陈婉月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帮忙打开了木匣子,露出里面黑色药丸。
当初没有给她服下去,是因为这药丸药性太烈,吃下去不一定她会想起来前尘往事,还是让她体内的蛊虫加速长大。
所以他存了私心,想要让她再同他浓情蜜意几日,让他再好好想一想,或许那疯女人是唬人的,她体内的蛊虫根本就没有事呢。
眼下细想起来,他对先前的自己只有痛恨。
许是因为太疼,她牙关咬紧,那药丸极不容易送进去。
他只好将药丸碾碎,轻轻捏着她的下颌,将药全部送进去。
她还是如一个睡美人一般,静静地躺着,面色惨白,看着便疲惫至极。
“凝儿,我知道你累了,可是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然后再睡?”
他合衣躺在她身边,微微侧脸,目光深沉地盯着唐筠凝的脸。
陈景瑜见状,暗暗将陈婉月拉出去。
“哥哥,我们能不能再留两日。”
陈婉月眼眶通红,“王妃还没醒,我不安心。”
陈景瑜微微一愣,心里想的却是其他的事,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抬手揉着她的秀发,“好,你说留几日,我们便留几日。”
陈婉月扑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哥哥,王妃那么好的人,为何偏偏会取走她的性命?”
“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有为什么的,”陈景瑜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月儿,想哭便哭出来,有我在,你不用怕。”
听见这话,陈婉月努力压抑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哇得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沾湿了他一大片月牙白的衣裳。
而他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一只手静静地替她抚着后背,目光始终是沉溺着温柔。
房中,已经一片昏暗,早已过了上灯的时辰,可没有人敢上去点灯。
房中凌乱的地毯已经被撤下去了,可空中那股让人窒息的血腥味,还是弥漫着,仿佛钻进了人的鼻孔里,格外浓重。
萧庭晏拉着唐筠凝的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她的脸,“凝儿,你又淘气了是不是,又想同我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