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当初他们做了决定,那便不能轻易更改。
至于那些目前还呆在周家,等着明天去商超安置点的近三十人,也将被一并对待。
周家的电视里现在也在播放着关于周游的宣传物料。
这些已经看过一遍视频的人,必然会有比其他人更深刻的感受,里面必定有很多人想改主意。
但周岭生只给他们先前那一次选择的机会。
现在,不能让他们回头。
哪怕现在周游即将带着四百多人回去,那些想改主意的人见状,必然会觉得委屈,甚至不忿。
他们会想,既然都带这么多人回来了,凭什么还非得赶我们走?
但周岭生打算告诉他们,规矩就是规矩,哪怕死板僵硬,也必须遵守。
你们认为政府安置点更好,我们答应送你们去,已经仁至义尽。
但周岭生不打算将这些人赶到敌对的方向去。
他还会说。
至于往后,我们可能会与政府安置点汇合,亦或是又在别的情况下再碰到你们,你们还想加入,那就到时候再说。
那么,那些不情愿却又被迫离开的人将不会过于怨恨周家,只会反思自己当初的决策失误,并决心下次一定要抓住机会。
周游没反对父亲。
父亲的决策或许有些冷酷无情。
但在这特殊时期,的确需要特殊的管理方式。
倒也正好,明天将那三十人遣送的行动,正好能给今天新加入的四百多人上一堂心理教育课。
这能让他们立刻明白,周游是英雄,但不是圣母,周家执行的是类军事化管理。
这样可以免得未曾经历过生死冒险的人依然过于天真,给将来的管理工作带来困难。
上述这些话并非周游自己悟出来的,而是周岭生一五一十给他条分缕析地将了个清楚透彻。
周游也立刻明白,父亲的计划已经跟随政府那边的行动做出了快速调整。
往后在周家,周游将会是精神领袖,是善良与正直的代表,是好人。
而父亲,则会成为那个不讨喜,但又不可或缺的冷血管理者,是恶人。
周游其实也有比较长远的目光,他能看得懂父亲藏在背后的心思。
父亲这是情非得已。
只能这样了,否则,除非自己成为独行侠,不然整个周家必将被这“英雄”的盛名压垮。
周游还能预见到,既然父亲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将来自己得到多少赞美,父亲便会因此而承受多少骂名。
车,依然在走,距离县城西街也越来越近。
周游继续缕清着自己的思绪。
想到将来父亲可能被人攻讦的场景,他情不自禁地生出股歉疚感来。
周游暗想,我无论如何得做出个人样来。
就在这时候,他身边却冷不丁响起一阵清脆银铃般的笑声。
周游转身看去。
本该近家情怯的罗荨却莫名其妙地双手捧腹,笑得前仰后合。
“你在笑什么?”周游问道。
罗荨指着车厢里乌压压的人群,说道:“周先生,我刚突然冒出个念头,如果现在还有交警查超载,那就算你家很有钱,怕也得被一下子查破产吧!哈哈哈哈!憋不住了,我憋不住了。哈哈哈哈!”
周游闻言,嘴角微微抽搐。
片刻后,他也笑了起来。
给罗荨这么一打岔,他也忘了忧愁,又回到之前那蛮乐呵的性子。
“谢谢。”
等笑够了,周游说道。
罗荨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高兴一点啦。”
“嗯。”
周游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好抱怨的,比起父母尚在海外生死不知的白幽幽、刚刚痛失双亲的林曜、爸妈感情不合家庭分崩离析的罗荨,自己确实足够幸运了。
……
位于乐来县城西街口的爱民药店迎来了久未的热闹。
四百多号人正从勉强打开到一尺高的卷帘门处进进出出。
每一个从门面里走出来的人都或扛或提着各种各样的瓶子与盒子。
这场面看起来就跟蚂蚁搬家似的。
人们扛着的都是药。
这群人会把整个药店都搬空。
原本周游计划用一整天来搬,但现在劳力人数膨胀近十倍,恐怕只需两三个小时便能搞定。
包括周游与林曜在内的五个身穿竹片盔甲,身背大关刀,手拿气针射钉枪的人正在门面门口附近来回巡视。
另外还有十来个穿着塑料瓶装甲与易拉罐装甲,手持打火机射钉枪、微型诸葛弩、磨锋利了的合金高达剑的警卫人员在药店铺面里面巡逻,防止有不开眼的老鼠或者野猫窜进来伤人。
周游发现林曜的状态不对劲,所以在巡逻时刻意将林曜拉到自己身边,不让他独自走远。
林曜此时依然两眼无神,目光呆滞,整个人状若行尸走肉。
哪怕周游已经试着劝过他。
周游说如果你爷爷奶奶泉下有知,看见你如今这样肯定也会伤心难过。
他们最大的愿望,必然,也只能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
你要振作起来。
可惜,这种等级的劝说对本就不善交流,且完全封闭了心灵的林曜毫无作用。
至于罗荨,则盘腿坐在卷帘门下的门槛旁边。
她的父亲罗医生也坐在旁边,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罗医生脚边还有把刀刃闪着寒光的小型手术刀。
他一直都把一只手依然按在刀把上。
手术刀的刀尖微微泛红,刀身上也有干涸的血迹,这般迹象证明罗医生虽然没和罗荨提起,但这些天必然与老鼠斗过。
就看他如今明明已经安全了,却还是本能地将手术刀带在身边不肯撒手,警惕性极高的模样,就知道他与老鼠遭遇恐怕不只一次。
父女俩此时颇有些相顾无言,处境同样糟糕。
尤其是那四百多个搬运人员里,还有二十余个从隔壁其他铺面钻出来,收拾好了东西也想投靠周家的西街街坊邻居,给父女俩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这些邻居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罗荨母亲的事,几乎每个人都或出于好奇,亦或是出于关心地上前来问,罗荨妈妈去哪了,怎么没见人,不会是出事了吧?
罗医生每次都只能抬头一脸尴尬地撒谎,说老婆刚巧走亲戚去了,眼下一时半会回不来。
然后这些大婶大妈却并不立马走人,反而一个接着一个惊叫连连,说什么现在外面好危险,可千万要让嫂子或者妹妹注意安全啊之类的云云。
罗医生以前本有抽烟的习惯,最近这些天已经被迫戒烟,但给这一来二去的刺激,实在受不了,索性回铺面。
等他再出来时,左边腋窝下夹着根快小半人高的烟,右边腋窝下又夹着把同样高的打火机。
罗医生将打火机抛在罗荨面前,然后双手抱着烟走到一旁,再将烟头对准罗荨的方向,“你帮我点一下,我抽一根。”
罗荨目瞪口呆,睁大眼睛看着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