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惊天奇闻,在区区一日时间内,传遍了整个永顺县城。
“黄县丞辞官了!”
所有听到这消息的人,全都被震得头皮发麻,纷纷表示难以置信。
甚至还有生性谨慎之人,刻意与这些消息的散布者们保持距离,以免官府辟谣之后惨遭牵连。
如果这是个谣言,那分量确实足够如此。
遥想当年,黄家上上下下为了帮他谋取到这个县丞之位,不知耗费了多少祖辈几代人时间,才慢慢积累出的人情与权势。
而黄县丞这些年来也没有让家族失望,他一个人就保障了整个家族生意顺风顺水。
当年的投入,也早已经十倍的赚了回来。
黄三爷在黄家的年轻一辈中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栋梁之才。
当年黄三爷背负全家族的期冀和努力中举时,还传成了一段佳话。
乡野百姓可能不具备那么炙热的文人情怀,但这种艰辛努力最终成才的故事,总能传播的最广,可用作教育子弟的典范故事。
这也在黄县丞上任之初,为他提供了不少民声拥护。
可以说,这个县丞之位,绝对算是整个黄家的命脉。
没了县丞之位,黄家立刻就要从永顺县顶级士族跌落下来。
如此情况下,就算黄县丞当真有了隐退还乡之心,也必然过不了家族那一关。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毫无预兆的就要辞官呢?
不知多少人急忙赶赴黄家老宅,以探望的名义,来窥探黄县丞的真实想法。
能赶赴黄宅的人,都是万分精明之辈,自然能察觉到黄县丞此次下台,必然有一股力量在暗中推波助澜,以至于黄县丞都无力抗衡,所以必须要尽快了解到永顺县权力格局的变化。
这几天黄府上的客人络绎不绝,对这些前来探望的故友亲朋,黄家通通只有一个说法,“低贱商贾随意出入县衙,致使官府威严尽失。”
“堂堂朝廷命官,竟甘愿与贩夫走卒为伍,实乃自甘堕落。”
“吾辈士子,不愿做这等人的同僚,唯有辞去官职,眼不见为净。”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而且很符合一些读书人孤芳自赏的想法。唯有那些真正了解黄县丞的人,绝不理会这般不值一驳的说辞。
反而在县城各处酒楼茶馆和寻常陌巷中,传出了种种诡谲至极的阴谋论调。
有人说,王县令借着捐献修路一事,彻底扳倒了黄县丞,让黄县丞在县衙里再无半点威风可言,在重视人情面子的官场上,也再无抬头之日,这才将之逼迫着,不得不辞官而去。
更有人说,黄县丞是被王县令的心腹赵都头,三更半夜钢刀加颈逼他辞官,如若不从立刻满门诛绝。
如此种种,很快传遍了永顺县,也成为了县民们茶余饭后最热门的闲谈。
整个县城的气氛,都有些诡异起来。
就在那些稳重之人还在为此事辩解着,自发地帮黄县丞维稳风声,暗忖黄县丞只不过是口头说说而已的时候。
黄县丞直接将官印,悬挂在了县衙公房的房梁上!
一身官服,外加所有腰牌和文书,尽数散乱堆积在公房里,被黄县丞弃之如敝履。
然后独自一人,穿着常服素衣,高昂着头颅,离开了他作威作福多年的县衙。
身边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既清冷,又孤傲。
经年权势翁,不与俗物争,既为家事平,两袖赋清风。
这是后来那些被蒙在鼓里的酸腐学子对他的评价。
王县令反复确认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阵头脑发懵。
挂印辞官乃是古之名士的做派,没有半点儿作假之处。
同样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用一种惊奇到极点的目光,看向同样表情的叶老,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两人都对黄县丞有所了解,自问早就看透了这人的种种小心思。
黄县丞是有着深沉心机,也会使些小手段,在修路计划上从中作梗,他们对此也多有提防。
如今黄县丞直接挂印辞官,没有任何预示,也没有任何的善后准备,这对他来说,和舍去性命几乎别无二致。
胆敢倾尽所有,不惜一切的来搏命,那就是真的不可思议了!
王县令脸皮抽搐着,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到了如此地步。
你不同意捐献修路之事,那就出言抗议啊!
以黄县丞的身份,只要他出言,必然会得到重视。
就算抗议无果,也可以上告府衙请求主持公道。
为什么省略了这些过程,直接走了极端,没有丝毫预示,直接将双方全都逼到了死角。
叶老也是眉头紧皱,陈平更是差点挠破了头皮。
此事一出,可不仅仅是关系到县令和县丞的私人恩怨。
更会严重影响到,包括修路之事在内的所有公务。
虽说这些天里,王县令已经从商贾那里,总共筹集到了将近半数的修路钱粮。
有了这些钱粮,不仅县城到青松镇的道路,必然可以按时完工。
就连那几条贯通整个县域的官道,也是开工在即,届时永顺县将四通八达,一改往日的闭塞。
可这一切前景的前提,是县衙内部能够保持基本的稳定,他们这些人的工作能有条不紊地进行。
毕竟无论是整修道路,还是催收赋税,全都需要整个县衙上下,保持最基本的上下一心。
若是县衙内部在闹分裂,那就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了。
况且县丞也是个重要官员,难以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个新的,更不可能让这个新县丞能毫无滞塞地对接所有事务。
意识到黄县丞这一招的阴狠之处,王县令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很明白若是处理不好此事,既得辜负了百姓的期望,也违背了对贾商们的许诺,更是让众多官吏劳工的数月努力付之一炬。
不仅路修不成,自己的仕途估计也到头了。
只见王县令气喘如牛,赤红着眼珠子。
对赵瑾吩咐道:“立刻给我查清楚,黄老三到底在搞什么鬼,背后到底有谁在指使!”
“我不信他敢这么狠,这根本就不像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可放眼整个永顺县,又有几人有资格怂恿胁迫黄县丞做出如此牺牲。
叶老和陈平悄然对视一眼,两人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虑。
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在已经不仅是事出反常了,而是近乎无常。
无论是黄县丞还是黄六爷的举措,都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一般来说,越是异常,越是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事急从权,是不是应该把捐献修路一事,缓上一缓=。
就在一老一少,正在四目相接,进行着眼神交流的时候。
似乎觉察到了气氛的异常,王县令直接呵道:“捐献修路一事,半点儿也不能放缓!”
“若是一开始没走这条路也就罢了,紧锣密鼓地筹划了数月,现在停下来就是伤财劳民,必然惹得百姓的讥讽与不满。”
“那样的话,整个县衙威严尽丧,是会出大事的!”
王县令为了整修道路一事,已经花费了多年的精力和时间。
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明路,别说是黄县丞挡在前面。
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王县令也不能退缩,必须闯上一闯。
听了王县令的言辞,叶老却是更加忧心忡忡了。
整修道路的确是善举,也的确能彻底的长久改善永顺县的困境。
可至少也得先搞清楚,黄县丞到底在作什么妖。
才能将未知的风险,防范于未然。
不过,这话却不能直言不讳,毕竟现在的王县令,被气得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冷静和理智。
陈平则是悄然跟上赵瑾的脚步,来到了县衙之外。
赵瑾虽是县衙都头,总管永顺县缉捕盗匪之事。
可他对这种情况,却是没有任何经验。
不是说赵瑾的能力有问题,而是此事已经超出了常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