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巫公的灯还亮着。
“咚咚咚。”
陈青山敲开了他的门。
“是神使大人来了吗?”安达巫公苍老的声音响起,未见陈青山,却知陈青山来了,似乎他的灯亮着,就是为了等待陈青山的到来。
“嗯。”陈青山清了清喉咙,回之一字。
“咯吱——”
安达巫公开了门,云虎与陈青山见其模样,略微震惊。
面前的是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
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眼球成了豆子大小,镶嵌在空洞洞的眼眶之内,没有了神采。
安达巫公浑身的气血亦散尽,迟暮之气自其身上,由内而外。
陈青山见之一叹:“原本我还想问宴会你为何不来,现在不用问,我都知道了。”
无论安达巫公做了什么,才导致现在的这副模样,但这副模样出去,一定会吓到其他部落的人,让人印象深刻。
而让人记得了,有心人就可以做文章了。
安达巫公闻言,苦笑:“我现在这副模样,确实见不了人了。”
自安达巫公醒来开始,他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占卜导致了一位古神灵的死亡。
而这因果,全部落到了他的头上。
安达巫公不用想都知道,教内一定会派人来调查,至于什么时候查到安达部,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当教内之人到来之时,便是安达部灭亡之时。
“云虎。”老巫公咳嗽了几声,随后唤道。
“老巫公请吩咐。”云虎不知道白天还神采奕奕的巫公到了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但他知道其中牵扯的事情有些大。
“你先回去吧,我与神使大人谈些事情。”巫公说道。
“好。”云虎并未说什么,只是朝着巫公与陈青山一拜,随后便步入了雨夜之中。
巫公咳嗽着,一声又一声。
许久未言。
陈青山神识一扫,确定周围已经无人:“有什么话,老巫公便说吧,我确认过,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老巫公不语,只是用干枯的眼睛看着陈青山,似乎想要从陈青山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陈青山的脸上自然看不出些什么,所以安达巫公注定失望。
“唉......”安达巫公一叹。
“怎么?不相信?”陈青山不知道安达巫公在看些什么。
“相信,是您的话,我自然相信。”安达巫公回答。
“那你便说来就是。”陈青山皱眉,觉得这安达巫公话里有话。
老巫公并未立即说正事,而是恭维道:“不愧是您啊,还有如此手段。”
这话似乎是说给陈青山听的,又好像是安达巫公说与自己听的。
“我来此,可不是来听这个的,外面大把人会说,不仅会说,还会唱,比你说得好听多了。”陈青山皱眉。
“而且,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说到此,陈青山的语气才轻了些,在陈青山的神识之内,此时的安达巫公已经与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气血空了,识海亦空了,只剩个躯壳而已。
“您说得对,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过我想,您的时间也应该不多了。”安达巫公说道。
陈青山闻之一愣,阿喃留给自己的时间确实是不多了。
“你看到了些什么?”陈青山问道。
“什么都没看到,不仅是没有看到,还搭上了一位古神灵的性命,虽然不知道那位古神灵是谁,但教内现在估计已经派人下来了。”安达巫公回答道。
安达巫公一如既往地看着陈青山的面庞,这次神使大人终于有了些波动。
教内来了人,这句话是安达神使有意说给陈青山听的。
安达巫公低下了头,眼皮微抬:“先前我怀疑您的身份,认为您不一定是神使,便借古神灵之力行了占卜之术,结果,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安达巫公摊开手,示意陈青山看自己的模样,如棵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木头,成了精。
安达巫公说着,言语间没有悲喜,事实已经是如此了,还能如何,悲哀的是连累了安达部。
“说实话,若是能重新来过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去占卜些什么。毕竟我也希望我安达部能多一位神使。只是没有想到,将安达部推入险境的不是您,而是我,安达部落的巫公。”
“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啊,您说不是吗?神使大人?”安达巫公反问道,语气中尽是悲哀。
“所以,你觉得我是神使吗?”陈青山又问。
“这安达部希望您是神使。”安达巫公又重复了一遍。
“不只是安达部,还有雷鹰部,怒角部,他们都已经认可了您神使的身份。”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那棚内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得不说,您做得很漂亮,甚至是收获了三部的人心。”
“你好像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陈青山说道。
安达巫公不置可否,幽幽说道:“现在这样的情况,您是不是神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安达部即将迎来灭亡。而安达部如果没了,无论您想要做些什么事情,我估计您都没有机会了。”
“所以,我才说,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安达巫公补充道。
云虎是淋着雨走的,或是出于尊敬陈青山的关系,云虎将那把大伞留在了屋内。
伞在陈青山身侧,陈青山将其捡拾起来,收拢。
安达巫公静静地看着,面上有了微笑,他知道,神使大人正在思考。
陈青山收好了大伞:“不得不说,安达巫公是一个聪明的人,仅凭一点东西就推断出了这么多。”
“过于聪明,过于擅长怀疑,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巫公说道。
陈青山知道,安达巫公是说自己将安达部拉入险境之事,有尊古神灵死了,安达巫公并不在意。但因此将整个部落拉下了水,他于此有愧。
而且陈青山明白,这安达巫公已经大概率知道自己是假冒的了。
“你应该知道的,我对安达部并无恶意。”陈青山弯下了腰,将伞靠拢门边,并将门轻轻掩上。
这是深夜,还是雨夜,本就没有什么人。现在又掩上了门,这屋内发生些什么事情,便没有人知道了。
换句话说,如果安达巫公接下来的言语,让陈青山觉得会影响自己的计划的话,陈青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将其打杀。
陈青山有信心,做得毫无痕迹,且安达巫公欲死模样,云虎也是看到了的。
以自己刚刚树立的威望,还有云虎这个证人,没有人会怀疑自己。
安达巫公看穿了陈青山的心思。
“不必神使动手,该死的时候,我也就死了,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等那教内的人来了,还要我去应付呢。”
“您不想安达部灭亡,我也不希望安达部灭亡,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样的。”
闻言,陈青山收了心中的杀意,问道:“只是你现在这副模样,如何应付那教内的人,等他们来了,一见你这模样,便知道是你了,到时候,安达部还不是得死。”
“我还是有些办法的,至少能瞒过那教内来人。”安达巫公回答道。
“不过我希望,我死后,您能护住这安达部。”安达巫公又言。
“我会尽力的。”陈青山回答道。
“既然是您说的,我便相信您,毕竟您是大人物,超出我想象之外的大人物。”安达巫公放松地笑了。
从始至终,安达巫公都未点破陈青山假冒神使这件事情,但无论是陈青山,还是安达巫公,心里都看得清楚。
二人有了些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