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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咳咳咳,什么?保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刚刚才低头抿了一口清香茶水的康熙冷不丁听到自己宝贝儿子这般思路清奇的话,随即就被喝在嘴里的茶水给呛到了,乱颤的手将杯盏中温热的茶水都给晃出来了些,打湿了他窄窄的马蹄袖袖口。

    梁九功见状,忙一手接过皇上手里端着的青花瓷茶盏,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柔软的明黄色汗巾递给了坐在软榻上的康熙。

    胤礽瞅见他们汗阿玛当众出糗了,黑亮有神的瑞凤眼中快速滑过一抹笑意,而后就贴心地伸出右手拍着康熙的后背给他顺气。

    康熙握着手里的明黄色汗巾放在嘴边又咳嗽了几声,待气顺了后,才边用汗巾擦着嘴角的茶水,边双眼难掩吃惊地望着隔着一个矮矮的小木桌,坐在他身旁的宝贝儿子。

    不要说皇上听到太子的回答感到心中惊讶了,连并肩站在一起的梁九功和何柱儿师徒俩都不明白太子殿下这脑子里究竟是咋想的。

    皇上明明问得是一个含有深意的政治问题,怎么殿下不仅完全曲解了皇上的意思,还能说出这种风马牛不相及,滑天下之大稽的话。

    身为天下之主的帝王,富有四海,怎么可能会吃两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奶娃娃的醋呢?

    梁九功看到皇上终于停止咳嗽了,不由视线微移看了看一脸无语又好笑的康熙,又瞅了瞅嘴角边的乳白色奶渍还没有擦去,显得一脸纯良的太子。

    胤礽看着他汗阿玛一副坐等听自己好好解释的模样,不紧不慢优雅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杏黄色的手绢将嘴角挂了一圈的“白胡子”全部擦干净,随后就挺起胸膛,看着康熙一脸自信地说道:

    “汗阿玛,您是不是也觉得,自从小十三、小十四出生后,您去储秀宫的时候,姨母待您就不甚以往那般上心了?”

    康熙听到胤礽这话,就将两条弯成九十度踩着地毯的大长腿闲适地舒展开,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正想说,保成说得不对,他爱妃念他念得紧,两个月前的中秋节还特意托胤礽给他带到乾清宫的月饼匣子里面,连个相同口味的月饼都没重复往里塞呢!

    然而还未等康熙骄傲地拿着“有效”论据开口反驳自己宝贝儿子的“虚假”论点呢,胤礽接下来的话就将他刚刚才溜到舌尖的语句又给尽数齐齐撵回了肚子。

    胤礽看到他汗阿玛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索性将胳膊肘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上半身前倾,凑近他们汗阿玛,开始掰起手指一条一条笑着对康熙继续说道:

    “汗阿玛,您别急,保成还没有说完呢。”

    “不仅姨母将重心更多放在一双小儿子身上了,就连大哥、小四,孤这些兄弟们,以及大姐、二姐、三妹妹和恪靖这些小姑娘们都对双胞胎很亲近,甚至是汗阿玛的后妃瞅见小十三、小十四时,那眼睛‘唰’的一下子可是要比看见汗阿玛时还亮呢。”

    “您先别急着反驳呢”,胤礽瞅见康熙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的,立刻伸出右手将他想开口的话重新堵回去,笑嘻嘻摇头晃脑、像是竹筒倒豆子般,将余下的话全部说出来:

    “据孤所知,住在长春宫的安妃娘娘、翊坤宫的宜妃娘娘,以及咸福宫的宣嫔娘娘就是后妃中的代表人物,她们仨每次在御花园里遛弯儿与坐在双层婴儿车里的小胤祥、小胤祯碰巧偶遇后,都是一副乐得合不拢嘴、眉开眼笑的模样,回回不落地将他们小哥俩搂在怀里稀罕地亲一亲、抱一抱,恨不得背着姨母能够将给偷回自己宫里抚养。”

    “这些事情,住在前朝的孤和小四都知道,汗阿玛像您这种经常临幸后宫的人,不会不知道双胞胎在紫禁城里是要比您远远更受欢迎的吧?”

    “甚至乌库玛嬷和皇玛嬷她们两位老人家,比起大龄的您,也更加疼爱讨喜可爱的小胤祥和小胤祯呢,往日里您在宫里时,因为政务繁忙,精力不在这上面还能勉强压住这些在心头上翻滚的醋劲儿。可如今全家出宫游玩儿,您一下子闲下来了,又看到京城百姓们也这么喜欢双胞胎,您身为一国之君,实在是憋不住了,所以才会忍不住拐弯抹角地想要通过问保成在不在意双胞胎在民间的好名声,来间接表达自己被两个小儿子压下风头的委屈心酸感。”

    “保成观察细致,将这些事实进行整合,小心论证,大胆推测,才终于得出来了汗阿玛吃双胞胎醋了的结论,孤说得对不对嘞?”

    胤礽眨着漂亮的瑞凤眼,对着康熙语速很快、毫不打一丝磕绊地说出长长这一段话,瞥见他汗阿玛脸上挂着的灿烂笑容从彻底僵住到完全消失,细长的丹凤眼也越瞪越大,嘴巴开开合合,手指颤啊颤地,对着他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太子忙伸出左手握住康熙指着他的食指,瑞凤眼里闪动着无比真诚的光芒,用右手轻拍着康熙的手腕,心疼地说道:

    “汗阿玛,您不用多说了,保成知道您心里比不上小儿子们风头盛的苦,您放心,今日咱父子俩的对话,孤绝对不会和乌库玛嬷、皇玛嬷和姨母说的,免得她们三位也打心眼儿地心疼您。”

    康熙的嘴角忍不住地抽啊抽,半天都想不出来别的话来反驳胤礽,只好无奈将手给放下了,看着他宝贝儿子对着自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乱说一通的样子,不由抬起手深深抹了把脸,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究竟是该高兴自己的好大儿脑子聪明转得快,还是该忧伤他好大儿也变成小四那种抓不着尾巴的难缠机灵鬼了。

    梁九功和何柱儿听完太子殿下有理有据,得啵嘚啵的一串话,在脑袋听得晕晕乎乎时,也不禁往太子身上看了好几眼,似乎是在惊讶,平日里咋没能看出来太子殿下竟然也长了一张这么能忽悠的嘴啊,悄悄殿下东拼西凑地将这些紫禁城里不起眼的小事都给‘啪啪啪’地列出来整合到一块儿,硬生生地将皇上给说成在紫禁城里没啥人稀罕的存在了呀!

    恰在这时,马车外突然又响起了一声清亮又高昂的满语女音,像是一个中气十足的满洲女子正在对着玻璃窗的放向大声喊道: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你们俩实在是太会长了,小圆脸长得真好看啊!我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能按照你们俩的模样长,到时候等他/她生出来长得好看的话,我也会去龙泉寺给你们兄弟俩祈福的!”

    满洲女子的话音刚落,外面人声鼎沸的场面安静了一瞬,随后百姓们就齐声乐得笑了出来。

    坐在大马车中的几人也是头一回听见有性子活泼的姑娘当街高喊,要把双胞胎给当成孩子模板来生的。

    亲眼见到自己一双小儿子在民间究竟有多么受欢迎,康熙在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的同时,胸腔里也莫名升腾起了一股子隐秘的自豪感觉,瞧瞧看,这么可爱的双胞胎是他生的!别的男人哪有这等好福气呀!

    有了外面女子这一奇葩许愿的打岔,康熙也将先前被宝贝儿子用语言坑了的那点子小郁闷给统统扔到脑后,回想起小哥俩平日里在储秀宫的活宝样子,一时之间也没能忍住朗声开口笑了出来。

    看着皇上发自真心的愉悦了,何柱儿才脚步轻轻地退到了不远处的暖盆边,捏着一旁的火钳子借着弯腰给暖盆里的银丝炭翻面的机会,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细汗。

    他心中有种微妙的预感,倘若刚刚太子殿下的回答里但凡有一丝丝对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在民间知名度太高,不高兴的语气,皇上纵使面上不说,心里面也肯定不会愉快的,可如果殿下说对双胞胎的好名声半点儿都不在意,怕是皇上又会觉得殿下没有一点儿储君该有的警惕,储君是未来天子,无论双胞胎在民间口碑有多好,未来都是板上钉钉的臣子,臣子怎么能比皇上在百姓中还更得民心呢?因此这个问题不管咋回答,都很不讨喜啊,幸好殿下机智,乱说一通将话题给扯到了皇上身上。

    胤礽看到他汗阿玛舒畅地笑完后,又半躺在软榻上,开始闭目养神了。

    他也重新捡起放在软榻上的《三国演义》,顺着刚刚看到“诸葛孔明挥泪斩马谡”的故事继续往下看,心中则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他郭罗玛法临终前,虚弱憔悴地躺在病榻上,紧紧拽着他的胳膊,让他俯下身子对着自己的耳畔反复念叨着的话,“殿下等到您年纪渐长、皇上岁数越来越大时,皇上肯定会为了您其他兄弟们的前程和自己的帝位稳固,从各种方面对您做出百般试探的,您一定要稳住啊……”

    想到这些,胤礽就用余光瞥了一眼躺在他身侧浑身都散发着愉悦气息的汗阿玛,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琢磨着他一定要努力尽快说服汗阿玛同意在民间发展西学,要把自己的精力都用在读书和帮助大清强盛的地方,尽量晚些正式走上朝堂,要做好当几十年储君的准备,有姨母她们,自己一定能稳得住的……

    明黄色的大马车内随着皇上闭眼小憩,太子低头读书,渐渐安静了下来。

    长长的皇家车队随着时间的推移,驶出内城、外城,待走到京郊的官道上时,站在路两边的百姓就越来越少了。

    随着车队距离京城越来越远,大多是用夯土修的官道,坑坑洼洼不平的地方也越来越多,甚至种在官道两侧的景观树都被人给砍伐回去当成柴火晒干过冬了,光秃秃的树墩子配上人烟稀少的官道,显得冷清荒凉极了。

    即便工部的匠人们已经将最好的防震装置都安装在皇上等人的豪华大马车上了,可碰上官道残破、无人修缮的路段,木制的车轮碾压过碎小石头和不平坦的地面时,身下传来的颠簸仍旧让人有些受不了。

    胤礽怕伤眼睛,只好将手里的书给放下了,看着他汗阿玛被震得只能悻悻地从软榻上起身,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好好端坐着,他似慨似叹地幽幽说道:

    “汗阿玛,长生天里的路又干净又平坦,下雨了,人走在上面都不用担心脚下滑腻沾泥巴,不慎摔个屁股蹲儿,唉,也不知道人家那里的路是咋修的;而且那里的车外面都裹着一层软软的黑色轮胎,唉,那种东西弹性好啊,做成皮球,大力气的小十四怕是能够站在北面的神武门前,将它给仍在景山上,而且有了那东西包裹车轮,坐在车厢里的人可真是舒服地,感受不到半点儿颠簸呀。”

    康熙闻言瞥了一眼他宝贝儿子,知道胤礽这是又变着法地哄他传播西学,开民智了。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突然间一个踉跄,差点儿将他从软榻上晃下去,听见外面赶车的侍卫诚惶诚地喊道,外面天色暗了,他们一个不妨就将车轮给碾到一个凹下去的小土坑里了。

    康熙听完这样的解释,脸色瞬间就黑了,恨不得下一瞬就把工部尚书给抓过来,让他好好睁开狗眼,跪在官道上看看,工部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得,把官道的质量修成这样子,还都不好好地按时进行修缮和维护!

    路况不好,初冬的天色只要开始变黑,没一会儿就会黑得辨不出来人影了。

    即便赶车的御前侍卫们尽量控制手中的缰绳了,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想让皇上一行人吃些苦头,好好修缮一下官道,侍卫们手上的力气越大,这马车就越来越颠簸,时间一长不要说骨头还软的孩子们受不了了,连大人们都被晃得有些恶心想吐。

    四位公主和胤禔、胤祉、胤祯、昌全等这些大孩子们还能抓着手边的东西尽力稳住身子,皇贵妃马车里的小七、小八、小九、小十都晃得在软榻上待不住,像是个煊软的小笼包一样被颠得乱颤。

    皇贵妃头疼不已,只好将因为睡得不舒服,开始闭着大眼睛、皱着淡黄色的浅浅小眉头哼唧着小声哭的双胞胎给抱到自己怀里轻拍着。

    坐在门口的白露也将虚岁两岁的小胤禌搂在怀里柔声细语地轻哄着。

    大马车在沿途经过的驿站旁,停停走走,一共在路途上颠簸了七日,赶在十月十四日,酉时四刻,天空刚刚擦黑时,皇家一行人总算是赶到了五台山附近的驿站里。

    穿着一身深蓝色冬袍,年过半百的驿丞自从得知皇上要巡幸五台山的消息后,就日日夜夜在驿站门口盼着,从原定深秋的九月中旬,一下子等到如今初冬的十月中旬才看见皇家一行人的身影。

    瞅见行驶在最前面的四辆豪华大马车在自己面前停下了,驿丞忙撩起冬袍下摆,三步并两步地快速高兴地迎上去,下颌处的灰白胡须都随着他的动作翘了起来,恭敬又激动地俯身对着明黄色大马车喊道:

    “微臣恭迎皇上和太子殿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驿丞接连喊了三遍,明黄色的车厢门才被人从内给拉开,紧跟着他就听到一个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喊道:

    “你快些去给主子们安排热水沐浴,再送上热乎的膳食到房间里。”

    在低位官职上活了大半辈子,想要借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接驾机会在皇上和太子面前好好露露脸,争取在身子入土前可以将屁股下面的官位再往上挪一挪,谁知连皇上的一句话都没听到呢,就看到两个一高一矮、明黄色和杏黄色的身影快速从他身旁走过。

    驿丞忙往旁边站了站,脑袋更加朝下埋了埋,脸上讨喜的笑容没变,紧跟着又瞅见皇太后怀里打横抱着个小阿哥,身后又跟了俩个子差不多高的小阿哥并四位公主,也快速从眼前走过。

    驿丞心中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皇上这次带来的家眷这么多,还未等他将“恭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的话”的话给喊完呢,怀里搂着双胞胎的皇贵妃就迈着大步子也从他面前走过,皇贵妃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半大小子,各个怀里搂着个奶声奶气的小奶团子,从他面前目不斜视的走过。

    等这一大群尊贵的人全部进入驿站后,一个小奶团子才带着哭腔委屈地哽咽道:

    “呜呜呜呜呜,大哥,大哥,我再也不要跟着汗阿玛出远门了,小九像是嫩豆腐一样的翘屁股都被破官道给颠成豆腐渣渣了。”

    未等他嘴里喊着的大阿哥开口,一个同样有气无力的小奶音就回道:“九哥,那不叫豆腐渣渣,那个白白的食物叫豆腐花……”

    仍旧迎着寒风站在门口的驿丞和他的一干手下们,都不由面面相觑、风中凌乱了。

    这皇家一行人究竟是在路上碰上什么破官道了,咋一个个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啊?